林绮抵达八冬农场的第四天,吕老爷子已经能出房间散散步,晒晒太阳。
“明天我给您整一批物资过来,我就该回去了。”这一天晚上,林绮趁吕老爷子吃饭的时候,对老爷子说道。
吕老爷子拿筷子的手一怔,心里生出了一丝不舍,不知道是舍不得一日三餐美味食物的投喂,还是舍不得这个陪他说说话的小姑娘。
“您缺什么,想要什么,和我说一说,我看能不能帮您弄来。”她在这里几天,已经把附近的大队都摸清楚了,附近大队没有的,她也可以去县里给他弄来。
“什么都不缺。”吕老爷子摇摇头,“你不必为我这个老头子涉险。”
林绮若有所思,“行,我知道了,不涉险。”
就在吕老爷子以为林绮会乖乖待在八冬农场,后天就安安静静离开时,哪知第二天夜里,黑灯瞎火的,林绮不断往他房间里搬东西。
吕老爷子被她吵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这搬的是什么?”经历无数风雨的吕老爷子,看到林绮一箩筐接着一箩筐往他房里搬,没一会他房间的角落里就堆积了十几个大箩筐,竟然有些慌了。
这丫头是不是去哪里打劫了?
“一些粮食。”林绮回答,语气淡淡的,还非常镇定,“您说您什么都不缺,但我看您吃的东西少。我给您多带一些,您可以和室友一起吃。”
她来这里几日,没见农场的人来为难这老爷子,可见农场这边的管理还是比较宽松,所以她才敢给老爷子送这么多吃的过来。
她送的大多是粗粮,有玉米、黄豆、红薯、芋头和土豆之类的,没脱粒的大米也拿了两箩筐。
到最后,吕老爷子的房间一共堆积了二十二个箩筐,除了老爷子的床,连餐桌的位置都没有了,餐桌被移到了门外。
吕老爷子有些懵,“这下好了,短时间内,我是没有室友了。”
“您要是想要食友,把一些粮食送出去就是。”林绮无所谓道。
吕老爷子点点头,“肯定是要送一些的,大家都困难,能帮一把是一把,你不介意我把这些粮食送给大家就行。”
“我介意您就不送?”林绮反问。
吕老爷子一噎,无奈道,“大家都在勒紧裤腰带,喝着白开水度日,我这里却有一屋子的粮食,你让我于心何忍?”
有什么忍不了的?末世的时候,饿死的人可不少,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林绮在心里道。
然而她却不记得,即使是在末世,看见饿肚子的人,她也会忍不住催生一些植物,赠送给对方。就算来了这个世界,她帮助过的人更是不知凡几。
或许那些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微不足道,她甚至从未放在心上。
可她帮了,许多人因此受益了,这是事实。
林绮离开八冬农场的时候,李家全家都来送她。
“你那兔毛毛毯真不带走啊,那么好的东西——”李奶奶心情复杂道,她想给孙子也弄一张那样的毛毯,可却不想贪图林绮的东西。
“我不缺那东西,送给斌斌。”林绮云淡风轻等道。
“那麻袋里还有不少大米和肉也不——”
“留给斌斌吃,我也不缺这些东西。”依旧是这个问答。
林绮自觉自己说的是真话,可李家一家人都不相信,这个年头有谁不缺吃的呢,有钱有票都不一定能买到想要的食物!
李家人认定林绮在说谎,说谎的原因是为了他们一家子。
林绮无奈,“哪天你们有空,去钥县嘉禾公社安良大队问问,你们就知道了。”
这一家人还不知道自己给吕老爷子留了多少东西呢,要是知道了,就不会因为这点东西纠结了。
恐怕要怪自己留给自家的少了。
林绮的担忧没有成真,她走后,李奶奶去给吕老爷子送早饭,看到那一房间的箩筐时,的确有些眼热,但责怪和埋怨却是没有的。
“绮绮昨晚说了,你们来了,就让你们拿一箩筐回去。”吕老爷子道。
李奶奶一怔,随即好笑道,“这小姑娘,竟然还和我们耍小心思。她这不是明晃晃告诉我们,如果我们不来,她就不给我们这一箩筐粮食?您倒也好,不帮她遮掩一二!”
吕老爷子也笑,笑了两声就咳嗽起来,“这丫头老是让人一惊一乍的,我这老头子被她吓了几回,她也从来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还嫌弃我臭,我得小小报复她一下。”
“您那样的心胸,怎么还和她计较!”李奶奶嗔怪道。
“谁让她这么能耐呢!你看这满屋子东西,我前一天说不要,她倒好,听得好好的,第二天就给我送二十几箩筐过来。那么重的东西,也不懂她一个小姑娘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弄进来的。”吕老爷子唏嘘,面带遗憾,“要是从前,我肯定收了她,她就一个天生的当兵的好苗子!”
“您可别,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就该娇养着。”李奶奶不赞同。
吕老爷子坚持自己的意见,“她那样的,就不像乖乖待家里的,就该出去闯闯,建功立业才是她的归宿,多好的人才啊。”
李奶奶哼哼两声,不和他争,转移话题,“我拿一箩筐红薯走,中午给您带两个烤红薯过来。”
这里这么多粮食,她倒也不用客气。
“不用你送。我已经好了,自己烤就行。”吕老爷子道,并解释,“这么多粮食,我肯定要分出去的,到时候和大家一起吃就行,你也别给我送饭了,平日里少往这边跑。”
“都分啦,不给自己留一些?”李奶奶有些心疼,“绮绮丫头给您弄这么多过来,可不容易。”
都分了,这不是糟蹋那丫头的心意嘛。
“我给自己留四箩筐吧。”吕老爷子道,他总得好好活着,才能想办法帮那丫头的对象摘了黑五类的帽子。
受了一个丫头的恩惠,哪能不还呢。
林绮离开的当天,吕老爷子的房间就变得热闹哄哄的,二十多个箩筐的食物,最后被搬得只剩下五个。吕老爷子本想只留下四箩筐,结果大家给他留了五箩筐。
“四这个数字不吉利。”
“本想给您留六箩筐的,结果老张拿红薯熬了个粥,啧啧,又又香又甜,他们那几个又偷偷来搬了一箩筐红薯回去。”
“不止红薯,其他也好吃,大家中午吃个杂粮饭,连个菜都没有,却愣是吃撑了,肚子圆鼓鼓的,嘴巴还想吃。”
“我们多嘴问一句,您这粮食哪里来的呀,吃完了还有没有?哪里能买到?大家手里的钱凑一凑,再去买几箩筐来屯着。”
这话一出,大家都朝吕老爷子看过来。
吕老爷子摇摇头,“我没问。”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
他要是知道这些粮食的味道这么好,肯定要问问那小丫头。
“那您下次记得问清楚。”大家一脸希冀道。
吕老爷子怔了怔,那小丫头会来第二次吗?
林绮一早从八冬农场出发,中午就回到了安良大队。她先去了种植区,在种植区待到晚上,晚上出来才去大队长那里销假。
“你这个冬天没少往外面跑,种子的事情可得上点心。”大队长叮嘱。
林绮挑眉,“种子不是都交了吗?”
“还有红薯!”大队长道。
“哦,那个啊,到时直接从地里拿红薯藤去就行,也免了你们还要育苗。”林绮道。
大队长瞪眼,“前几年你怎么不这么说!”
“忘了!”林绮无辜极了。
大队长:“........”
六八年的五月接连下了几场暴雨,安良大队的队员们忧心忡忡,以为又要来洪水灾害。
结果六月初的时候,雨停了。
大家见此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从六月初开始,一直到七月、八月,整整三个月都没下过雨。
连续三个月的艳阳天气,别说植物,就是人都受不了。
六月十六号开始,大队长开始组织队员们挑水给作物淋水,六七月份,中暑的队员加起来有三十多人。
八月下旬,各种庄稼作物就黄了,比往前提前了十来天。
“今年减产严重,产量恐怕只有往年的五成。”
“我们大队还算好的,还有五成,隔壁顺良大队连五成都没有,有个两成都算不错了。”
“大旱加酷暑,我们两个大队还有一条河撑着,可以人工浇水,其他大队甚至颗粒无收。”
“可怕的灾年是不是又要来了?”
想起几年前的灾荒,大家都不忍恐慌起来。七月份的时候,一些队员的家中就开始节食,每餐煮的饭量只有之前的七八份,到八月的时候,一些队员的家里一天甚至只吃两餐。
八月底的时候,安良大队开始组织队员进行秋收。
秋收的当天,就有队员晕了,饿晕的。
大队长罗丰看着这一幕,心情十分复杂,他无法责怪这些队员,灾年才过去没多久,饿死人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记忆如新。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罗丰抓了抓斑白的头发,愁得一脸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