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月知道,爹娘虽然远在西疆,但他们不是瞎子聋子,她在京城的遭遇,他们定然已经知晓。
她爹沈见山是镇守一方边疆的武将,更是个铁汉柔情的宠妻狂魔,如今独生女儿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他如何能坐得住?
这封信的前几页,都是沈惜月她娘宋英招的笔迹,宋氏好生安慰了沈惜月一番,告诉她断亲断得好,和离了也不必怕,爹娘就是她的靠山,往后日子照常过。
她娘写的一手簪花小楷,温婉如流水一般,暖了她的心。
而翻到最后一页,那股温柔的感觉瞬间消失殆尽,只剩短短的一句:月儿,爹已经递了折子,今年回京陪你过年。
笔墨浓重,力透纸背。
沈惜月甚至能看出爹爹当时的暴躁和怒火。
西疆漫天风沙,昼晒夜寒,爹爹一呆就是十几年,即便无诏不得入京,也从未有过怨言。
如今却被逼着上折子,要回京来替她寻一个公道。
沈惜月眼眶湿了湿,重生归来,她最愧疚的人就是父母,前世若不是因为她看上齐珣,沈家也不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她记得前世沈家牵连进谋逆案时,爹娘是被押送进京的,娘没能熬过去,病死在路上,等她好不容易见到爹爹时,已是午门问斩的时候了。
刽子手的刀落下,爹爹的头,就滚落在她的脚边。
沈惜月吸了吸鼻子,真好啊,再过些时日,便能见到爹娘了。
王氏心疼地给她擦眼泪:“哭什么呀孩子,你爹娘要回来过年了,这是好事儿啊!听你舅舅说,折子半个月前就递上去了,咱们陛下也是恩准了的。”
沈惜月笑了笑,顺势就道:“舅母,那我就更得回郡主府准备着了,到时候爹娘来了,也好叫他们瞧瞧,月儿在这京城生存无虞,好叫他们能安心些。”
王氏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长叹一声:“好罢,好罢。”
沈惜月忙保证道:“我会常回来看舅舅和舅母的!”
晚膳时,舅舅和表哥也回来了。
知道了沈惜月的打算,免不得又是对她关怀责问一番,但到底拗不过她,只好也点头同意了。
唯有杨氏脸上微微有些不自在的歉意,她看沈惜月的神情里,间或又带着几分感激。
沈惜月弯了弯唇角,她知道后宅女子的不易,又怎么计较表嫂的那点小心思?
只回她一个坦然的眼神,便开始垂眸吃饭。
宋丞相端起饭碗来,立刻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惜月。你表哥替你向齐家要了五千两银子,并西山那处温泉庄子,还有城南一处脂粉铺子、药材铺和香料铺子。”
沈惜月先是茫然,向齐家要银子?
继而又想起来,当日自己往脸上贴着血痕,舅舅好像说了这么一句......还真给要出来了?
沈惜月满脸震惊,惊完又喜:“谢谢舅舅!!!”
宋丞相大手一挥:“拿去花。”
众人围坐在一起,一顿饭越吃越香。
——
宫中。
佑安帝在福宁殿,替慕容玄准备了一场接风宴。
说是接风宴,也不过是那几位皇子公主,并着后宫几位位分高的妃子的一场家宴。
佑安帝膝下拢共四位皇子,两位公主。
大皇子慕容曜和四皇子慕容端,是齐贵妃所出。
齐贵妃生得明艳无双,与皇上不仅有着青梅竹马的情意,又是如今后宫里位份最高的女人,就依偎着皇上坐在他身边,一双媚眼若繁星,似乎除了皇上外,她并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生的两个皇子也是格外的矜贵。
大皇子慕容曜满脸的端重傲然,就连眉眼间偶然一闪而过的暴戾,都显出几分生杀予夺的气势来;
而四皇子五官更显阴柔,总是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只叫人觉得深不可测。
兄弟俩的视线瞥向慕容玄,又互相对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谋划了什么,似是感情很好的样子。
二皇子慕容睿,是方妃所出。
方妃原先是齐贵妃宫里的洗脚婢女,皇上酒醉后临幸于她,醒来后便忘在了脑后,将她打发去了冷宫。
后来方妃有了身孕,又悄无声息地冷宫生下二皇子,才母凭子贵封了妃,但皇上对她并不喜,齐贵妃更是恶她不已。
方妃是个能弯得下腰的,虽是妃位,却在齐贵妃面前一直执婢礼。
贵妃站着她就弯腰,贵妃坐着她就跪在贵妃脚边,贵妃吃饭她就站起来布完菜再跪下去,总之,人前没有一丝做主子的气势和架子。
再加上她相貌本就只是清秀而已,有贵妃在的地方,她绝不可能细心打扮自己,皇上更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齐贵妃或许是在这作贱人的行为中找到了乐趣,便一直留着方妃的性命。
有这样的母妃,二皇子慕容睿平时也甚是低调和善,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大皇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四皇子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见着慕容玄这个中宫嫡子,他更是自觉低人一等,就要跪下来磕头。
这会儿他也是垂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两位公主,三公主已经出嫁,六公主慕容静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正一脸稳重端庄地坐在她的生母良妃的身旁。
良妃是姜太后的最小的侄女,又与早逝姜皇后有七分相似,身份同样贵重,如今已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了,早已让太医瞧过了,是位皇子。
她这会儿手里捧着杯热茶,神色悠然,端得一副等着看热闹的神情。
慕容玄扫视了一屋子的牛鬼蛇神,淡淡地收回视线,低垂着眼,不由想起了他的母后。
秦皇后虽是皇上的继后,可到底是名正言顺的中宫之主,却被逼得离宫多年回不来。
正想着,佑安帝那夸赞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玄儿,此行赈灾辛苦了!”
“咳......咳......”慕容玄适时忍不住的轻咳两声,才道:“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之幸。”
佑安帝脸上笑意淡了淡,语气带着几分关切:“怎么朕瞧你这身子,还是总咳个不停?可是累了了?”
慕容玄叹了口气。
他确实累,去江南三个月的累,都比不得他现在在这里强颜欢笑坐上一刻钟的累。
但他还要说:“谢父皇挂心,儿臣一切都好。”
四皇子慕容端就十分关切地看了他一眼:“父皇,您瞧瞧,太子如此体弱,往后这些差使还是莫要再烦扰他了,叫他好好养病才是,儿臣们也能替您分忧。”
话音才落,六公主慕容静就关切地把话接了过去:
“是啊太子哥哥,往年几位皇兄去江南赈灾,不过个把月就回来了。你都去了快三个多月才回来,是不是在那里又生病了啊?”
慕容玄垂眸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因为你太子哥哥怕麻烦,江南年年河岸决堤发水灾,年年要赈灾,你太子哥哥就把江南的河堤都重修了一遍。”
慕容静哦了一声,夸赞道:“那还是太子哥哥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