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月一想也是,可就算不着急,这么晚了也得回杭州啊!
她从石床上爬起来:“我睡好了,走吧。”
慕容玄道:“好。”
时值黄昏,太阳将将镶嵌在山谷之中。
那薄薄的日光照来,和着凉风,让沈惜月感到一阵阵的发凉。
慕容玄站在洞口,解下外衣,扬手之间把衣袍裹在了沈惜月的身上,他的手伸到衣袍下,紧握住沈惜月的手,牵着她一路往下走在寂寥冷清的道路上。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拖得老长,最终交错重叠在田野间。
迎面的风撩起慕容玄的衣角和头发,他袖角翩翩飘落在沈惜月的手上,触感轻而柔,像蝴蝶的翅膀飞过。
沈惜月一手被他握着,一手拢着他衣袍的衣襟,问:“你会不会冷?”
他在风里眯着眼淡淡笑,声音撩人心扉:“心是暖的,怎会冷。”
沈惜月微仰头看,发现夕阳下他的背影有种可以依靠的安定。
冬日冷寒,但是衣袍下牵着她的那只手,温暖似春阳。
渐渐地,她也不觉得冷了。
一直没有马车来接他们,看样子慕容玄也不是带她走回城的路。
他们下了大路,拐上了一条田埂间的小路。
走过一条木桥,看见有一个村湾,此刻正升起袅袅炊烟。
沈惜月问:“到这个地方来做什么?”
慕容玄步履不停,声音带着怀念:“小时候教我木刻的师父,家就住在这里。”
进了村子,听得几声从村头传来的犬吠,鸡鸭归巢,还有主人家站在屋檐下长声吆喝。
慕容玄叩响了一家院门。
开门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看样子与慕容玄很是熟悉,见得慕容玄来,激动地抹了把泪,连忙请他和沈惜月进去。
沈惜月甫一进院子,见院子里摆着大大小小的木雕,原来老婆婆的夫君,曾是燕城行宫的护卫,也是位木匠师傅。
老嬷嬷没有过问沈惜月的身份,只是看她和慕容玄形容亲昵,就很是欣慰地连连点头赞叹:“好,好,好孩子!”
随后老嬷嬷带慕容玄去和老木匠说话。
沈惜月便在院里东摸摸西瞅瞅,十分好奇。
木匠师傅看了看院子里的沈惜月,花白胡子微微抖动着,道:“殿下从前雕的那个女娃娃,就是这位姑娘?”
慕容玄谦和地端坐在坐团上,看着老木匠手里雕着的木雕,道:“是。”
老木匠笑呵呵的:“现在殿下得主动些,姑娘家就得哄着的。”
慕容玄侧头看向院中,视线锁住那抹身影,点点头:“好。”
他自出生起就和秦皇后搬出皇宫,住在皇陵旁的燕成行宫,一直未出过行宫的大门。
小时候很无聊,又待不住,母后便寻了许多能磨性子的玩意,譬如钓鱼,譬如木刻,让他静心。
后来,他便常常枯坐,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
母后无法,又央求秦国公,偷偷将慕容玄送到了西疆。
毕竟都是武将,秦国公和镇西候还是很有交情的。
彼时的慕容玄才十三四岁。
那时的秦国公只跟镇西候说,让这个孩子跟在他帐下里历练几年,练练筋骨,长长见识,不至于纸上谈兵。
镇西候也没多问,便将人留下了。
慕容玄一开始是很高兴的,终于能离开行宫那个巴掌大的地方了,但是没两天他就发现,其实军中不少人都觉得他是走后门才得侯爷青眼的,对他十分不满。
尤其是在看不见的地方,就可这劲儿地欺负他。
那时候慕容玄不过还是个孩子,每日里被揍得遍体鳞伤,在沈侯爷面前,他们还要强迫慕容玄装出一副都是好兄弟的假象。
他们练兵演武的时候,也不带着慕容玄。
那些沈侯爷交代下来的基本功,他们还以他身娇肉贵为由,让他站在一旁看着不许下场。
慕容玄就偷偷自己练,但是更惹得那些兵痞子打骂羞辱于他......
说来好笑,他一身的伤自己偷偷处理时,被八九岁的沈惜月给撞见,这件事才捅了出来。
沈侯爷第二日就严明军纪处理了带头的那些人。
慕容玄也因此和沈惜月相熟,他一直在西疆呆了五年。
直到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他悄悄地告诉了沈惜月自己的真实身份,还和她许下了非卿不娶的话。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沈惜月忘记了......
不过这些事情,现在也没必要再提起了。
慕容玄如今回想起来,印象最深的还是当初,沈惜月一身红衣,骑在马上,稚嫩的脸蛋上写满愤怒,偏着头问他,谁欺负你了的样子。
慕容玄这会儿再看她,就很想把最好的那一刻雕下来送到她面前。
只为能换得她笑颜。
沈惜月察觉到有人看她,回头一瞧,恰好与慕容玄的视线碰个正着。
廊下光线较暗,他的眼神黑得发亮,如星子。
他冲她招手:“过来。”
沈惜月拎着裙摆跑过来看,木匠师傅正在雕刻一只小鹿,手中的刻刀似有生命一般,不一会儿就雕出鹿角,栩栩如生。
沈惜月饶有兴致地也拿起把刻刀,有模有样地学着比划了几下,结果雕成了个四不像。
老嬷嬷努力冲着对老木匠使眼色,老木匠总算是反应过来,起身和老嬷嬷一并回了屋里。
还说若是沈惜月有兴趣,可以向慕容玄讨教,反正在这门手艺,慕容玄也是炉火纯青。
廊下一下子空了下来,沈惜月一手拿着木头,一手拿着刻刀,有一刀没一刀地削着,随口问道:“殿下,你怎么这个的?”
“那时我在燕成行宫待不住,每日闹着出去,母后便要我学了磨性子......”慕容玄伸手从背后拿住了她手里的木头,亦轻轻拿住了她握有刻刀的手,声音响起在耳边道:
“别太用蛮力,不然容易在指上留下茧。”
沈惜月微微有些发愣,怪不得,他总是如此沉稳......两世了,除了半夜翻她窗户那次,她就没见他失态过。
他调整了沈惜月的手势,又问:“想刻什么,我教你。”
沈惜月一时想不起来,就随口道:“那就......先刻一个殿下的模样,不知道刻来像不像?”
慕容玄一边带着她的手动起了刻刀,一边勾了唇角:“那你得精雕细琢用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