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刚走出村子不远,长富坐着吉普车‘呜’的一下超了过去,可是却在前面不远处停下了,肯定是发现了秋丫父母。
秋丫爹骑车走到跟前时,长富已经从车上下来了,待秋丫爹叉开双腿停下才问道:
“这一大早去哪儿?怎么了?抱着的应该是秋生吧?”说完,偏了一下头,看向秋丫爹身后。
“哦!晚上秋生发高烧,已经开始抽搐上了。”秋丫爹匆忙回了一句,身体前倾,欲驱动自行车继续赶路。
“咋回事?”长富扬声问了一句,急切的走到跟前,伸手撩开蒙在秋生头上的线毯。
“找林树生看过了,打了一针没管用,正打算去卫生院。”秋丫爹侧着头跟长富解释。
长富看着秋生昏昏沉沉斜靠在母亲怀里,两个小脸蛋像熟透的苹果,用手背拭了一下,马上惊呼道:“烧成这样,怎么才想着送医?快上车!”
秋丫娘坐在车后架上没动,而是催促秋丫爹:“抓紧骑吧!一会就到了。”然后稍稍调整了一下,依秋生现在的体格,她抱着显然有点费劲。
秋丫爹扭过脸看了她一眼,怒声责怪道:“你这人咋这别扭呢?放着车不坐,都这节骨眼了,还矫情个啥劲?”
长富看起来更不高兴,皱着眉头附和道:“就是,再怎么也得分个轻重缓急吧?”
说完,伸出双手想接过秋生,见秋丫娘没有往外送的意思,迟疑了一下,还是果断的强行抱过秋生,转身快步钻进车里。
秋丫娘只得跳下自行车,随后跟着上了车,长富黑着脸沉声吩咐司机:“去卫生院。”
几分钟后,吉普车就直接停在了卫生院那排砖瓦房门口,医护人员见专车送来的病人,自是全力以赴。
长富找院长给安排了最好的医生,一番检查下来,给了几个人当头一棒,秋生被确诊为急性脑膜炎。
医生紧急为他输上液体,长富却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抓紧转院,去省城。
秋丫爹还有些迟疑:“咱们这里也能治,干嘛要跑去那么远?再说,费用方面……”
“孩子要紧还是钱要紧?耽误了病情怎么办?这里的医疗条件毕竟有限,能不能治好还两说着。”
长富说完,掏出一叠钱塞给秋丫爹,然后催促道:“抓紧办转院手续,滴完这瓶液体就让司机开车送你们走。”
秋丫娘没理由反对,她比任何人都怕秋生出意外,但还是低着头嗫嚅道:“可是家里……只有秋丫自己,她不知道……”
她怕这里光顾着秋生,秋丫一个人在家,不知道弟弟啥情况,肯定会着急,更怕她有什么闪失。
“家里我会让你大姐看着安排,秋丫如果今天不返校,晚上不会让她一个人在家,要么让海棠娘俩去给她作伴,要么去我家或者她奶家,只管走你们的。”
长富不容秋丫父母犹豫,嘴头上把秋丫安顿的明明白白,他太知道秋丫娘担心什么了。
司机向长富保证会把一切安排妥当后,开着吉普车拉着一家三口,风驰电掣般沿着砂石公路向省城进发了。
长富望着远去的车子,心想:但愿秋生没事,可别落下什么后遗症。
他是自己的儿子,也是五个孩子中他最疼爱的一个,不知怎么,家里的三儿一女,自己从来没这么上心过。
可对于秋生,却格外宠溺,一是觉得对他有亏欠,总想尽量补偿。毕竟他的家庭状况不尽如人意,不能跟在自己身边享受更好的生活。
二是秋生长得确实招人稀罕,出于偏爱,明知道更像他的母亲,却总觉得身上有自己的影子。
而其他几个孩子,除了女儿海棠打眼一看就是她娘的缩小版,儿子们并不随他们的母亲,可跟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相似之处,看来把父母的基因融合的太充分了。
再者人到中年,又得了这么一个老儿子,所以格外疼惜。
而且秋生在他面前比较随意,无所顾忌,倒平添了几分乐趣。
不像前面的几个孩子,从小习惯了家里沉闷的气氛,又是在自己的威严下长大,做事一板一眼,多了些那个年龄不该有的沉稳暮气,少了些活力和朝气。
其实还有一点,他自己一直觉得不应该那么想,属于唯心主义。就是自从有了秋生,自己一路开挂,官运亨通。
他也清楚,能有今天的成就,是自己深谋远虑、奋力打拼的结果,跟秋生没什么关系,却因为爱他,不自觉的粉饰他的存在,把这种无形的东西算到他头上。
秋丫娘抱着没有一丝精气神的秋生,油煎火燎的难受,不断的在内心祷告,求各路菩萨保佑儿子平安无事。
眼下顾不得纠结那些是非恩怨,也暂时放下了自尊,毕竟目之所及、只有长富才能做到这些。
她第一次坐这种机动车,视觉上已经快的超出了想象,心里却还是觉得太慢了,恨不得一眨眼就到城里。
要是秋生有什么闪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本来把他生下来就已经很对不起他了。
不到两个小时,就到达省人民医院了,秋丫父母一时还摸不上头绪。
司机跟久了长富,和他肚子里的蛔虫差不多。能给领导做专职司机,门槛很高,本身就不是一般人随便就能干上的。
不但车开的要好,而且要有眼力见,既要头脑灵活,又要口风紧,就是只带脑子不带嘴。
见秋生很多时候都在长富家,而且向来不苟言笑的长富对待秋生的态度他早已看在眼里,有些事也琢磨出个大概。
经常陪领导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有很大的隐形权利,他通过自己的特殊身份、借助领导的影响力,逐渐搭上了很多人脉。
医院方面,他不止一次拉着有级别的领导或家属来过,各部门都比较熟悉,所以跑前跑后,丝毫不敢怠慢,正像跟长富承诺的那样。
不过他办起来确实要容易的多,因为早已打通了一些关系,开辟了一条隐形的绿色通道。
而秋丫娘是第一次来城里,加上怀里抱着生病的秋生,看起来茫然无措。
秋丫爹虽说原来总往这儿跑,待的地方都是偏街背巷,根本没见识过大场面,也没出入过这些地方。
经过了一天一宿的救治,秋生总算无大碍了,秋丫娘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秋生如有不测该怎么办?烧成傻子又该如何?甚至竟然想到了长富会不会怪罪下来,她该怎么与他翻脸……
见秋生的病情稳定下来,但还要住院治疗几天,司机先告辞,答应改天来接,他要回去向长富报平安。
已经不那么着急了,静下心来,秋丫爹回想长富有悖常理和不符合他人设的种种行为,似是悟到了什么。
他原本怀疑秋丫娘跟长贵有私情,看来大错特错了,现在才明白,那个人竟然是自己的姐夫。
看来秋生应该是徐长富的儿子,没想到他有这么一个能呼风唤雨的亲爹,看来在自己这个破家生活,还真是委屈他了。
秋丫娘见秋丫爹有些反常,一整天坐在那里阴沉着脸,知道这下恐怕再也捂不下去了,疖子要出头了。
傻子都能看的出来,长富对秋生有多在乎,秋丫爹怎么会一点不觉警?
秋生的这个待遇,除了长富的父母,恐怕秋丫大姑和她的几个孩子也不曾有过。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秋丫爹会怎么做?一旦较真,她又该如何回答?
是咬死了不说、还是合盘拖出?无论哪种,以后家里不会再和谐了,这是肯定的。
长久以来,关于秋生的身世,一直是夫妻俩的禁区,好像彼此早已达成了默契,总是小心翼翼的避开,生怕触碰到这个敏感区域。
一旦撕破口子,就再也无法愈合了。秋丫娘心里很慌,可风雨欲来,谁又能阻挡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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