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我老了吗?”蒋月兰继续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语气平静地问,但只要仔细一听就会发现里面含着微微的阴寒。
“夫人年轻又美丽,跟老一点儿搭不上边啊。”阿萝赶紧回答。
“是么。”蒋月兰听了之后只是应了一声,继续对着铜描眉。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荣妈妈不由问道。
蒋月兰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仔细地看着,仿佛要从上面找出什么细纹来,当她发现什么都找不到的时候,却突然叹了一口气。
不,虽然自己年轻美貌,但从她嫁给李萧然开始,一切就完了。
那理想中的俊美少年,那盼望着的鹣鲽情深,那想象中的浓情蜜意,全都完了。
她必须对着一个年纪跟自己的父亲差不多大的老男人虚以委蛇,撒娇卖痴,还必须克制自己的欲望,跟一个中年妇人一样端庄贤淑。可她分明不是中年女人啊,为什么要带着那么老气的样式,说着和自己年纪不相称的话,做着完全是老女人才会做的事情!明明那些嫁给年轻男子的新媳妇都是娇俏可人,温柔天真的,为什么她的眼睛里却只有世故和冷漠,凭什么?!
自己生得如此美丽,可是上天的恩赐,但是为什么,她不能像那人一样,随心所欲的生活。模糊的铜镜中,仿佛出现了一对青年男女温柔相视的模样,蒋月兰不由自主攥紧了手心里的胭脂盒子。李未央,李敏德,我过的这样痛苦,你们为什么能够在一起那么开心的笑呢?
李萧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一声不响地在铜镜后看着蒋月兰,荣妈妈要出声提醒,李萧然却摆了摆手。
等到蒋月兰对着镜子再次感叹的时候,却猛然见到了一张儒雅的,却显然是中年男人的脸。她心头一惊,强自堆起笑容,立刻站了起来:“老爷?您怎么来了?”
这一对父女俩,怎么都有站在背后吓人的习惯!蒋月兰说话的时候,脑海中却突然浮现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要是没有李未央,要是没有李未央……
是啊,要是没有她的话,一切就都不同了——
入秋后,天渐渐冷了,白芷知道李未央生性畏寒,便赶紧招呼人在屋子里升了炭火。
入夜,光透过雕花窗棂上的薄薄窗纸,把淡淡的影子,照在泥金描山水围屏上,与镂空熏箱中跳动的炭火相映成趣,整个屋子里增添了一种宜人的温暖和宁静。
李未央枕着缎面的锦绣软枕,眯着眼睛看看窗外的天光,口中慢慢道:“拓跋玉已经快要回来了吧……”
她现在可是极其盼望着拓跋玉的归来呢,希望蒋家人喜欢她送的这份大礼。
最近这段时间,李萧然在皇帝身边的地位越来越高了,朝中大臣们是敏感的,当他们发现李萧然日渐受宠,尤其是这次皇帝对救驾的蒋家毫无封赏,甚至大为斥责之后,更是益发肯定这种判断,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在这场站队中偷偷向他靠拢,李萧然的实力在不断的增强。
李萧然为此倒是对李未央有了三分感激,他没想到这个女儿在他看来全无章法的乱攀咬,居然也让皇帝疏远了蒋家,三日前,蒋厉已经上了请求回京丁忧的折子,不出一日,皇帝已经下旨,准奏了。因此,蒋厉不日便要交出兵权回京,这样一来,蒋家就剩下一个蒋国公独撑大局了。
白芷看见李未央似乎睡不着,便低声道:“小姐,您还在忧心么?”
白芷在几个丫头里面,是最聪明,学习能力最强的,但是她毕竟是个丫头,很多事情她并不懂得。李未央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我不是忧心,而是很期待。如今不光是我们,蒋华也已经开始行动了,如今的南疆,怕是不太平,但越是如此,就越是有趣。”
白芷就露出疑惑的神情。
李未央淡淡道:“百多年来,大历的南疆一直饱受沂南国轩辕氏的滋扰,他们仗着人强马壮,勾结南疆边境一些城市的富商,时不时就来劫掠,偏偏等大军压境,他们就又都不见踪影了,所以这个顽疾从来都无法真的彻底根除。最近的十年来,沂南已经有了新的统治者,开始忙于建设和发展城市,局势已经相对安定,长此以往,南疆自然不需要蒋国公。偏偏在皇帝就预备要换将的时候,南疆又开始不太平了,而且还不是小打小闹,是大军压境,你说,是因为沂南国无事生非呢,还是另有缘故?”
白芷吃了一惊:“小姐的意思是?”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皇帝派拓跋玉过去,未必不是有试探蒋国公的用心,但拓跋玉若是处置不当,反倒会被诬告成动摇军心的祸患,我相信蒋华一定是早已做了充足的准备,设了陷阱等着拓跋玉去钻,可是到底谁会落到陷阱里,一切还是未知数……”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似乎是睡着了。
白芷看了一眼李未央沉静的睡颜,轻轻的笑了笑,替她将被子掖好,便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拓跋玉果真回朝,而且一回来立刻进宫,上了一道奏章,弹劾蒋国公“拥兵自重,怯战纵贼”。
太子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数遍满朝,除了蒋国公之外,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将领可以统御南疆大局了,由此他得出一个结论——在南疆战乱平定以前,蒋国公都是安全的,可他没想到,拓跋玉竟然一回来,立刻上了这道奏章。
但最震惊的人是蒋华,按照他的布置,拓跋玉不但应该死在南疆,而且是以谋逆的罪名成为大历朝的罪人,可他不但平安回来了,而且神采奕奕、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