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酒儿一直躲着他,这让陆槿不知道怎么办,靠近又怕她伤到自己,不靠近又担心她,想见她。
他日日都会去客栈下看她住的房间,她的窗户开着,可是她却再也未出现在窗口过。
他能及时发现她失踪,就是发现她今日的窗户关上了,于是到房内查看,又寻出了九庄镇。
酒儿喉头一哽,强压下心底的波动,将手抽出来。
“侯爷可知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黑衣人是谁?为何要掳走我?”酒儿走到水盆边,洗毛巾。
陆槿的手落回膝盖,捻了捻手指:“是东乌人。”
“东乌人?”酒儿惊讶地转过身。
又是东乌,上次在熠城南山赏菊也是他们,说她是什么圣毒女,要将她带走,没想到他们竟然追到九庄镇来了。
难怪她会在马车内昏睡过去,一般的迷药毒药对她根本不起作用,定是东乌人用了什么特制的毒药对付她,然后怕毒药不起作用,又封了她的经脉。
陆槿见她沉默,问:“对于他们为何抓你,你心中可有些眉目?”
酒儿犹豫了下,决定对陆槿说实话。
现在东乌人已经寻到了九庄镇,还有能对付她的毒药,已经不是靠她小心就能应对的了的,现在只能靠陆槿帮她将东乌人揪出来,或者拖制住。
“侯爷,你可听说过东乌的圣毒女?”酒儿问。
陆槿点头。
东乌擅长用毒,以毒为圣,尊圣毒女,传说圣毒女百毒不侵。
酒儿:“他们会不会是在哪里得知了我的血能解百毒之事,将我误认成了圣毒女,所以才想要将我抓走?目的是将我带回东乌?”
陆槿点头:“有这种可能。”
但酒儿不明白:“可是,就算将我误认成了圣毒女,他们为何定要将我抓走呢,他们不是尊圣毒女吗?为何还会做出这样不敬的行为?”
陆槿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如今东乌国内的局势混乱,老国王身体孱弱,各部之间明争暗斗,都想取而代之,而圣毒女在东乌人心中的地位极高,被视为东乌的精神象征,能起到一呼百应的效果。如果她能站在某一方,那那一方的胜算将会大大提高。”
酒儿明白了,他们是想将她带回东乌,借她之势招揽更多的支持者。
“可是,他们是如何寻到九庄镇的?”
自己一开始都并未打算来九庄镇,也是途中不断被周子沐派的人暗中干扰,到了九庄镇,东乌人又是如何寻到这里的?
“九庄镇原本就有东乌人。”陆槿看着前方没有聚焦,但说到这话时,眸子还是暗了暗,“造成这次花疫的毒源落霜草就源自东乌。”
酒儿讶然:“侯爷怀疑这次九庄镇的事件后面还有东乌势力?”
陆槿并未给出肯定的答案,这也只是他的怀疑,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巧合之下往往就是阴谋。
“如果九庄镇的花疫跟东乌人有关,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黎沛宇与他们又是什么关系?”酒儿喃喃自语,突然想到一件事,“侯爷,侯夫人被绑架那日,暗道中的那些流民你们有没有调查过?有没有发现有异样的人?”
陆槿抬头看向她那边。
酒儿解释:“你们还未赶到时,那日的情况有些奇怪,总感觉暗中有一个人在针锋相对。”
“那日,我是要稳住张进了,可总是在我即将将他稳住时,会出现一个声音故意去刺激他,鼓动张进放我们的血。”
“而且那人躲在暗处,我屡次想看清他,都无法看清。”
“听着声音可熟悉?”陆槿问。
酒儿摇头:“不熟悉,声音有些尖厉,或许是我多想了,那些人本就被张进鼓动得失了心性,什么话说不出来。”
陆槿放在膝盖的手握了握,那日在阮府暗道下发生的事,他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后怕,是他心中永远抹不掉的一抹痛。
“侯爷,你是如何知道我被掳走了,找过来的?”酒儿问。
陆槿顿了顿:“青山去客栈寻你却没寻到,又一直见你未归,就出来寻找了,只是我先找到你。”
酒儿:“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离开了。”
今日能见到他,她的确很是意外,她以为他们已经和刘玉华一起回了熠城了。
聊了一阵,已是深夜,酒儿看了看房内唯一的一张床:“侯爷,你今晚睡床上吧,我在这趴着就行。”
陆槿脸色一冷,道:“如果我想对你做什么,你趴在那也没用,还是要我去抱你到床上?”
最后酒儿还是睡在了床上。
陆槿睡在里侧,她睡在外面,为了划清界限,她将雪宝放在两人中间,为了尽量拉开她与陆槿的距离,只盖了一点点被子。
倦意来袭,她很快睡了过去。
可本来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的陆槿又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酒儿所在的外侧,摸索着,将中间的雪宝扔到床最里边。
雪宝在他手下一点脾气也没有,被扔进去后,哼都没哼一声,只是委屈地看他一眼,又蜷缩进被子里。
陆槿转身面对着酒儿,抬手在她后腰上的伤口处轻抚,然后避开她腰上的伤,轻轻将她揽住。
夜深露重,又是在这深山林子里面,有些冷,半夜酒儿寻着陆槿那边的温暖,往他怀里缩。
第二日,酒儿抱着雪宝醒来,舒服地伸一个懒腰。
昨晚幸好有雪宝在,抱着它就像抱着个小暖炉,暖和得很。
陆槿已经不在床上,酒儿转头看一眼房间,也没有他的人影。
他眼睛看不见,行动不方便,一大早跑哪去了。
酒儿赶紧起身去寻他。
王婆婆见她从房里出来,笑着招呼:“小娘子,起来了?”
酒儿笑了笑:“婆婆,可看到我——相公了?”酒儿有些喊不出口。
“他在屋后拴马。”王婆婆道,“你快去叫他们回来吃饭。”
酒儿绕着屋檐向屋后走去。
屋后,陆槿正在小小的指导下,将马拴到一棵树下。
小小牵着他一只手放到树干上:“就是这里。”
“从门口可看得到这里?”陆槿问。
小小摇头:“看不到的,房子都把它挡住了,而且这棵树很大,叶子罩下来都把马藏起来了,小偷找不到的。”
陆槿摸摸小小的头,将缰绳绕过树干。
昨日东乌人掳酒儿未成功,定还会再找过来,这匹马在外面定会直接暴露他们的行踪,如今他现在失明恐怕护不住酒儿的安全,所以要先将马藏起来。
他对小小说要找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要不然马就会被小偷偷走。
小小抬头,歪着脑袋问:“哥哥,你们什么时候到我家里的?我昨夜睡觉时还没见到你们的,今日一起来就看见你们了。”
陆槿:“我们来的时候,你已经睡下了。”
小小:“哦,来得那么晚的。房间里睡觉的姐姐就是你的夫人吗?”
今日一早她起床,奶奶说隔壁房间有客人,让她不要去打扰。
但奶奶越是那样说她越是好奇,于是偷偷地跑进了房间,看见陆槿坐在床沿上正在穿衣服,床上还睡着一个漂亮的姐姐。
她当时站在门口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奶奶说那位姐姐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她当时在九庄镇上昏迷着,记不清了。
“嗯。”陆槿轻声答应。
“她好漂亮,城里的姐姐都那么漂亮吗?”小小问。
她没去过城里,连镇上都很少去,前段时间去镇上她染了花疫,有些人事不省,而且当时的九庄镇一片灰败,一点也没有她想象的城里的繁华漂亮。
陆槿勾唇:“不是。”
“那你是从哪里找到那么漂亮的姐姐做夫人的?”小小问。
陆槿:“捡的。”
“你骗人,根本就捡不到人,”小小较真,“以前也有人说我是捡的,可是奶奶说,那都是骗人的,根本就捡不到人。”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运气好。”
小小:“运气好就可以吗?哥哥,可惜你是个瞎子,看不见,你不知道姐姐可漂亮了,身上的衣服可好看了,就像花神娘娘一样。”
在她的意识里,花神娘娘就是这般的模样。
酒儿过来时正听见小女孩说陆槿是个瞎子,真是童言无忌,她吓得赶紧看向陆槿。
陆槿脸上却挂着笑,对小小竟然表现出难得的耐心和温和。
“我知道。”他道。
酒儿怕小小再说出什么更了不得的话惹怒了陆槿,赶紧走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酒儿问。
小小看见她高兴地笑起来:“漂亮姐姐,你醒了?哥哥刚才说你是他捡来的夫人。”
酒儿看陆槿一眼,他刚才都在对小女孩瞎说什么呀。
陆槿寻着她的声音看过去。
“奶奶叫我们吃早饭了。”酒儿说。
小小高兴地往前院跑去,酒儿走到陆槿身边,抓住他的胳膊,也带着他往前院去。
早饭是稀疏的白粥配咸菜,酒儿给陆槿盛了一碗,将碗筷放到他手里。
陆槿接过时,总会多碰碰她的手。
现在陆槿眼睛看不见,酒儿也不好说什么,只当是他看不见,一时无法适应吧。
王婆婆说从这里到九庄镇镇上走路要两三天,她上次带着染了花疫的小小去镇上因为走得慢,走走歇歇,花了四天才到。
如今陆槿眼睛受伤,行动不便,她身上的伤也未大好,无法骑马,也不可能走路回去,所以暂时无法赶回九庄镇,只能在王婆婆这住下,将陆槿的眼睛治好先。
酒儿询问起小小染花疫的情况。
黎沛宇是在九庄镇上利用金玉满堂佛香下的毒,他们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独门独户的,按道理不应该会中毒。
王婆婆重重叹口气:“唉,镇上举办开市典礼时,我带小小去凑了热闹,给花神娘娘磕过头,定是那时候被传染的。”
酒儿了然地点点头,想必大部分旁边村子里的人都是那个时候中的毒。
吃过饭后,酒儿背着一个背篓去山上给陆槿寻药,陆槿不放心,定要跟着去。
酒儿想将他劝下来,他现在眼睛看不见,跟过去还要自己照顾他,委实是个累赘。
但陆槿执意要去,东乌此次绑走酒儿的计划落空,绝不会善罢甘休,定还会再来,万一酒儿在山上遇见他们,如何能应付,他眼睛虽然看不见,可东乌人寻来,他还能挡一挡。
酒儿只好带着他一起出门。
陆槿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耳力极好,也算没给她添太多麻烦,只是路上要牵着他的手,给他带路。
而且,他还凭他过人的耳力,用石头打到一只野鸡。
酒儿本是带着他往前走,他突然朝一旁的草丛里面扔出一颗石头,酒儿不明所以,以为是有刺客,身子下意识地一缩。
陆槿却让她去那边看看。
她走过去拨开草丛,就看见一只野鸡倒在里面,腹部被小石头打了一个血窟窿。
酒儿欣喜地提起野鸡:“侯爷,是一只野鸡。”
为了搭配这只野鸡,酒儿寻了不少野生菌子,打算回去给王婆婆和小小加个餐。
寻了草药往回走时,酒儿看见一棵豆梨,此时正是豆梨挂果成熟的季节,树上挂满了豆梨。
这棵豆梨树虽然不高,酒儿尝试着踩在石头上抬手去够,可是够不着。
她有些气馁。
自己现在身子有伤,不能爬树,陆槿又看不见,看见这么多野生梨在面前也吃不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她看了看陆槿的身高,以他的身高站在这块石头上抬手能够到最下面的豆梨。
“侯爷,你站上来,帮我摘几个梨子。”
她说着将陆槿牵到石头上,自己在下面抬头指挥他摘梨子。
陆槿一连摘了好多个递给她。
她一时高兴,没注意到脚下,突然脚下一空,向一边摔倒而去。
酒儿心中暗叫糟糕,自己刚愈合的伤口经这样一摔,恐怕又要裂开了。
正在她心中暗叫不好时,陆槿抓住她的手,下一秒,她跌落在陆槿怀里。
陆槿背部着地,闷哼一声,可不顾上自己身上的痛疼,赶紧探手在酒儿腰间抚摸,紧张地问:“可有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