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接受治疗的人都会有一段晕眩的时间,当华灯绯还在眨着眼睛,尽力想要恢复过来时,连翘开始使用口袋中那枚花朵样的法器。
这不是一件很强的法器,但也足够了,她需要这朵花能够提供的每一点上清之气。不再是治疗的编织,纯阴之气成为了主体,风、水、火、地之力部要引入其中,对于地之力,她确实很不擅长;纯阴之气被一再细分,复杂的结构会让任何技艺高超的地毯匠人头晕。
即使现在有一名智者偶然钻进了帐篷,她也不一定拥有法术,可以识别出连翘所做的事情。当然,她要尽力掩饰自己的行为,大约这是艰难甚至痛苦的,但只要不被发现,一切她都可以忍受。
“怎么……”华灯绯昏昏沉沉地说。如果不是连翘捧住她的头,她一定已经倒在地上,她的眼皮几乎已经要阖上了。“你……做了什么事?”
“你不会受伤害的。”连翘安慰她。这个女人大约会在一年之内死亡,或者是在十年之内,但这个编织本身并不会伤害她。“我向你保证,即使对一个婴儿,这样也是安的。”当然,这要看怎样去对待它。
连翘要让能流一根一根到位,交谈大约能有助于她的干活。太长时间的沉默,很可能会引起帐篷外监守者的怀疑。她不时向那只还在滴水的锡罐瞥上一眼。
华灯绯不会将她想要的答案给她,她询问的所有姊妹都不会主动告诉她,即使她们真的知道。这个编织的一个附属效果,就是让承受的人放开自己的思想和舌头,它不亚于任何草药的效果,而且效果很快。
连翘用耳语继续说道:“那个叫真龙的小子似乎认为他在白塔内有支持者。当然,她们的身份一定是隐匿的。”即使真的有人将耳朵贴在帐篷壁上,也不可能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告诉我你对此知道的一切。”
“支持者?”华灯绯喃喃地说着,表情仿佛是要皱紧双眉,却又做不到。她动了动身子,话语却显得虚弱空洞。“他的?在姊妹中?这不可能。只有你们……你怎么能那样做,连翘?为什么你不反抗?”
连翘焦急地啧了一下舌,不是因为华灯绯愚蠢的建议。那个小子似乎对此很笃定,为什么?她继续压低声音道:“你就没有过任何怀疑吗,华灯绯?你在离开嘉荣城之前,有没有听到过什么谣言?人们私下里的议论?就没有人在无意中提到与真龙有关的话题吗?告诉我。”
“没有人。有谁能?没有人……我曾经是那么敬佩苍术夫人。”华灯绯昏沉的话语中,流露出遗恨的意味,泪水溢出她的眼眶,在泥污的面颊上留下两道痕迹。连翘仍试图用力支撑住她的身体。
连翘的编织还在继续,她的目光在华灯绯和帐篷帘之间来回,她觉得自己仿佛也要出汗了。鬼营室大约会派人来帮她进行审问。大约支持令公鬼的姊妹就在太阳宫里。而如果现在她的行为被姊妹们知道,她的下场很可能是遭到遏绝。
“那么你们是要将他清洗干净,梳理平整之后再交给厉业魔母了?”她用稍大一些的声音说道,帐篷里的寂静已经持续了太久,她不想让那两个厌火族人向智者们报告她正在和囚犯密谈。
“我不能……违背羽涅,她领导……是丹景玉座的命令。”华灯绯又动了动,不过仍然很虚弱。她的话语仍然如同梦游,但其中已经显示出激动的情绪。她的眼皮也在不断颤动。“他必须……服从命令!必须!不应该……遭到那么严厉的对待。就像……对他进行……拷问。错误。”
连翘哼了一声。错误?不如说是一场灾难,从一开始就是场灾难。现在那个男人看待任何鬼子母就像那个鬼乾一一样。但如果她们真的将他带到了嘉荣城?一个像令公鬼那样的缘起进入白塔?这个念头让连翘不寒而栗。不管怎样,即使是“灾难”这个词,也无法形容这次行动所导致的恶果。作为补救措施,在断坡的井付出的代价实际上已经很小了。
连翘继续用正常的声音提出问题。这些问题的答案大多她已经知道了,所以对于自己的提问和华灯绯的回答她都没有太多留意。她的副精神都集中在了持续进行的编织上。
在以往的岁月里,有许多事情吸引过她的兴趣,其中一些并没有经过白塔的严格核准。对于前往白塔接受训练的野人,有些姊妹总是抱有错误的认识,她们之中有一部分并不是真正的野人,只是一些天生拥有很强的能力,在不自觉之中就接触了真源的姑娘。
野人是一些已经开始自我训练的人,她们往往都摸索出一两个技巧,而这些技巧几乎只属于两个范畴————监听别人的交谈和操纵别人的行为。
对于第一个范畴,白塔并不很在意。即使是能够在相当程度上控制自己的野人也很快就会发现,只要穿上初阶生白袍,她就只能在有姊妹或见习使在场的情况下才能碰触太一。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偷听是不可能的。但另一种技巧与被禁止的心灵压制非常相似。大约野人们只是用这种技巧让父亲给她们买些漂亮衣服和小饰品,或者让母亲赞同她和某个小子交往,但白塔会以最有效率的手段根除这种技巧。
连翘接触过的许多姑娘和女人都无法再进行那种编织,更不要说使用它们。其中有相当数量的人甚至已经记不起来那是怎样的编织。但根据这些搜集来的记忆残片,连翘构造出一个从白塔建成起就一直被禁止的技艺。
一开始,这只是出于她的好奇。好奇,她一边继续着对华灯绯的编织,一边带着些讽刺的意味想,不知道我因为好奇爬进了多少腌菜罐子。但一切总会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