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很对不住,湘儿。”
“是的,你们都很对不住,”华幽栖对她们说,“就像我看到的那样。现在,回去干活!不要让我找理由送你们去游女门主那里。”
仪景公主懊悔地看了湘儿一眼,重新爬进自己的大锅里,用浮石拼命敲打着那些烧焦的汤垢,就像是在敲打华幽栖,石屑和焦黑的蔬菜残渣四处飘飞。不,不是华幽栖,是那些坐以待毙的鬼子母。
她要去狐仙城,她要去找到那件密炼法器,她要用那件密炼法器将浣花夫人和所有那些鬼子母绑起来,献给令公鬼。她要让她们跪倒在令公鬼面前!她的喷嚏几乎要把她的鞋子都震掉了。
浣花夫人停止对那两名姑娘的窥看,从墙壁的缝隙前转过身,沿着满是干枯乱草的窄巷向前走去。“对此我感到遗憾。”想起湘儿的话,还有她的语气;还有仪景公主的话————这个恶劣的孩子!————她又说道,“在某种程度上。”
龙葵发出一声冷笑,她很擅长这样笑。“你想要将不超过二十位鬼子母知道的事情告诉见习使吗?”浣花夫人严厉的目光让她立刻闭上了嘴。
“在我们最料想不到的时候往往会有人偷听我们。”浣花夫人低声说。
“那些姑娘说对了一件事,”琦玮说,“令公鬼让我觉得真的是老虎咬刺猬无处下嘴。我们对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浣花夫人也不知道她们还剩下什么选择。
将真龙令牌放在膝头,令公鬼懒洋洋地靠在王座里,或者,他至少表现出了慵懒的样子。王座并不是能让人放松的地方,尤其是这个座位,但这并不完全是让他难受的原因,更让他难受的是,他随时都会感觉到采蓝。
如果他告诉枪姬众,她们就会……不,他怎么能想到这种事?他已经很严厉地吓唬了她,足以让她远离自己了。采蓝至今都没有任何想进入内城的意思,如果她这么做了,他立刻就会知道。此时,采蓝并不比这个坚硬的坐垫更让他不舒服。
尽管绣银的蓝色长衫连领扣都已经扣上了,但周遭的炎热并不能触及他,他已经开始习惯了萧子良的技巧。不过,如果纯粹的急躁能让人出汗的话,他一定已经像是从河里爬上来一样浑身湿透了。
保持凉爽并不困难,真正困难的是要保持平静。他要献给仪景公主一个没有受过伤害的、完整的锡城古国,今天上午他就要向这个目标迈出第一步了,如果他确实要开始行动的话。
“……另外,”站在王座前的高瘦男人用平板的声音说道,“有一千四百二十三名难民来自三江口,五百六十七人来自黑齿国,一百零九人来自云梦泽,城里难民数量已经如此庞大,让我不得不加快干活速度。”
李瑞头顶上最后几缕灰发仿佛是几根别在他耳后的羽毛笔,他从成为银蟾女王的首席职员时起,就是这副样子。
“我又雇用二十三名职员进行难民的统计干活,但人数显然还不够……”
令公鬼没有继续听下去,这个人不像其它人一样逃跑,他已经很感激了。不过令公鬼觉得,对贺文来说,唯一真实的只有他账目上的数字。
无论是这周的死亡人数,还是从乡下运进城来的酿瓜价格,在贺文口里都只是没有差别的数字。无论是安排埋葬死去的难民,还是雇用泥瓦匠修缮城墙,在他眼中大概都只是一份计划书而已。
云梦泽对贺文来说,只是一个异邦,所谓幽瞳的巢穴是没有意义的,令公鬼也只是另外一名统治者而已。
她们在哪里?令公鬼焦躁地想着。采蓝至少也应该试着向我靠近一下吧!要是纯熙夫人就绝不会这么容易被吓退。
那些死掉的都在哪里?真龙悄声说道。为什么他们不安静下来?
令公鬼发出冷酷的笑声。这肯定是个笑话。
苏琳轻盈地坐在王座旁的台阶上,红头发的乌伦坐在另一侧。今天有二十名死卫行者————铁狱众,和枪姬众一起分散在王座大厅的圆柱中间,其中有一些系着红色的头巾。
他们或站或蹲或坐,一些人在低声交谈着,但像任何时候一样,所有这些人都会在眨眼间跳起身,展开最猛烈的攻击,即使是正在玩骰子的那名枪姬众和两名铁狱众也是一样。
随时都至少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贺文,没有厌火族人能放心地让湿地人如此靠近令公鬼。
李义府突然出现在大厅门口,当他点头时,令公鬼坐起了身。终于来了,他娘的,终于来了。他挥了一下雕刻着龙纹、缀着绿白色枪穗的霄辰枪。“你做得很好,贺文大人,你的报告确实巨细靡遗,我会提供你所需要的黄金。但我现在必须处理其它事务了,请原谅。”
突然被打断的贺文并没有显示出任何好奇或是遭到冒犯的表情,他只是停止发言,深深作了个揖,用同样冰冷的语调说:“听从真龙大人的命令。”然后倒退三步,转身离开了,他甚至没有瞥一眼从身边经过的李义府。他的心里只有他的账目。
令公鬼不耐烦地朝李义府点点头,在王座中坐直身体。厌火族人也都沉默下来,他们的样子显得比刚才更加警戒了。
当那名滕州人走进来时,他并不是孤身一人,有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跟在他身后,他们都已经不年轻了,身上穿着华贵的云锦和鱼口缎衣服。
他们都尽量装作李义府不存在的样子,但在圆柱群中注视他们的厌火族人却是他们完全无法忽视的。灰发的戴玲还只是踉跄了一步,而同样是灰发,表情刚硬的姬孙兴和鲁隐则下意识地伸手到腰间,才发现自己今天并没有佩剑。
黑发的信石是一名身材圆胖的女子,如果不是如此强毅果决的面容,她本来应该算是个美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