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翻滚着、呜咽着。那些被他一步步踩碎的东西是魔尊的封印,她知道,她不用看到它们也知道。
在恐惧的心情中,她的梦变得更可怕了。那两名她在夜摩自在天中见到的陌生女子抓住了她,将她拖到一张桌子前。桌子后面坐满戴头巾的女人,当她们摘下头巾时,每一个人都是琼霄夫人————那名在晋城捉住她的玄女派鬼子母。
一名面孔刚硬的霄辰女子向她递来一副用银索连在一起的银手环和项圈,这是一副罪铐,她哭喊起来。霄辰人曾经用罪铐铐住过她,她宁死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令公鬼跳跃着穿过雨师城的街道,大笑着用闪电和火焰摧毁建筑与人群,还有另一些男人跟着他,他们也在使用上清之气。他那道可怕的特赦令已经传到了雨师城,但肯定不会有男人愿意导引真气的。
智者们在夜摩自在天中抓住了她,将她像牲畜一样卖到黑荒漠对面的那片土地上,厌火族人总是这样处置他们在荒漠中找到的雨师城人。
半夏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的面孔融化,颅骨裂开。她模糊地看见有各种身形的东西用坚硬的棍子戳她,戳她,戳……
半夏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气。身穿白色黄麻长袍的柯温迪坐在她脚边,被兜帽遮住的头低垂着。
“请原谅,鬼子母,我只是要叫醒您,让您吃早饭。”
“但你也不必在我的肋骨上戳个洞出来吧!”半夏喃喃地说道。话刚一出口,她就感到一阵歉意。
柯温迪深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气恼,但她很快就把那点怒火压了下去,重新戴上了屈从者顺从忍耐的面具。
屈从者都必须发誓在一年又一天的时间里柔顺地服从所有命令,不能碰触兵刃,要不做抗拒地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无论是粗暴的言语、殴打,甚至是一把刺进心脏的匕首。
但对厌火族人来说,杀死一名屈从者就像是杀死一个孩童,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对于犯下这种罪行的人,即使是他的亲兄弟姐妹也会将他杀死。
但半夏相信眼前这名屈从者的表情只是一副面具,屈从者虽然忠实地遵守着自己的誓言,但他们仍然是厌火族人。半夏完全无法想象会有真正温顺的厌火族人————即使是柯温迪这种在一年又一天之后仍然拒绝脱下白袍的人,她的拒绝是因为她顽固的自尊心和对逆境的不屈与挑战,因为她对楼兰节义的认知与忠诚,就像一名战士拒绝在面对十名敌人时退却一样。
正因如此,半夏在对屈从者说话时一直都尽量小心,特别是对柯温迪这样的屈从者。他们认为如果恢复战士的身份,他们就亵渎了他们所相信的一切。
而另一方面,柯温迪是一名枪姬众,如果她能说服自己脱下这身白袍,她一定还会作一名枪姬众。如果没有上清之气,她大约能在磨利一把钩镰枪的同时将半夏捆成一团。
“我不想吃饭。”半夏对她说,“让我睡一会儿。”
“不吃饭?”这是鬼纳斯的声音。当这位智者走进帐篷时,奇玉、白银与黄金手镯和项链发出一连串的碰撞声,她没有戴戒指,厌火族人不戴戒指,但她戴在其余地方的首饰分给三名女子都还显多。“我以为你至少是恢复了食欲。”
摩诃丽和鬼斯兰跟在鬼纳斯之后走进了帐篷,她们两个同样戴着许多珠宝。这三位智者来自于不同的部族,但她们的帐篷总是聚在一起,而其它越过龙墙的智者都会靠近她们的氏族宿营。
她们坐到半夏床角边的彩色穗子垫子上,调整了一下肩上的暗色披巾,除了女武神的信徒之外,似乎所有楼兰妇女都无时无刻不戴着披巾。
鬼纳斯和摩诃丽一样满头白发,但摩诃丽老祖母般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和白色的头发相比,鬼纳斯的面容显得出奇的年轻,她说过,在她还是小孩时,头发就已经接近白色了。
这三位智者中,通常都是摩诃丽或鬼纳斯居于领导位置,但今天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却是有着赤红色头发和碧色眼睛的鬼斯兰。她首先对半夏说道:“如果你不吃饭,你的身体就无法恢复,我们本来已经考虑让你参加下次与其它那些鬼子母的会面,她们每次都会问何时能与你见面————”
“而且她们每次都会表现出湿地人的愚蠢。”鬼纳斯气恼地说道。
鬼纳斯不是坏脾气的人,但独狐陈的鬼子母似乎很倒她的胃口。大约会见鬼子母这件事本身就让她不高兴,根据习俗,智者们都要避开鬼子母,特别是能够导引真气的智者,比如鬼纳斯和鬼斯兰。而且,她们也很不喜欢那些智者代替了湘儿和仪景公主。
半夏也不喜欢这一点,半夏怀疑智者们已经相信湘儿和仪景公主知道了夜摩自在天的危险。而从她听到的智者们对于那些鬼子母的零星评论中,她认为那些鬼子母完全没意识到这些危险,很少有人能让鬼子母郑重对待某件事情。
“但我们大约应该再考虑一下。”鬼斯兰继续平静地说道。在鬼斯兰成亲之前,她曾经像是一丛多刺的山楂林,但现在似乎没有任何事能影响到她的沉稳。“你在体力完全恢复前绝不能回到梦境里。”
“你有黑眼圈。”摩诃丽带着专注的神情说。她的声音像她的面孔一样苍老,但她在许多方面都是这三个人之中最强硬的。“你好好睡觉了吗?”
“她怎么可能睡得好?”鬼纳斯的声音里依然充满着火气,“昨晚我看了她的梦三次,什么都没找到。如果不做梦,没有人能睡得好。”
半夏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喉咙发干,她的舌头和上颚粘在了一起。在她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之前,她们隔几个时辰就会检查自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