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岁月3(1 / 1)

八零年代,改革开放初始,女性的地位还很低,而这个时代妇联里面的女人,那真是女人中的战斗机,鼎立半边天的好同志,女权崛起的先驱者啊!

步萌被接进了妇联部门,见到了妇联的干部主事,秦主任。

秦主任四十来岁模样,留着齐耳的长发,乌黑油亮的,估计是梳了头油,一丝不苟的,穿着笔挺的长衬衫,胸前挂着工作章,有点像童年阴影里的教导主任。此时她神情严肃,目光沉凝地打量着步萌。

步萌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道:“秦主任好,打扰您了。”声音不高不低,不卑不亢,背脊挺直的站着,目不斜视,眼神清明。

秦主任在心里暗暗赞了步萌的举止仪态,眼神也缓和了几分,“坐下说话吧,有事我们一起解决,妇联是所有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妇女儿童靠山。”

步萌见她眼中的认真,也点了个赞,这个年代的老干部绝大所多数还是干正事的。

”谢谢秦主任。“步萌这句是哽咽着说出来的,眼圈霎时就红了,却强忍泪水,一副坚强倔强的模样。

步萌知道,考验她演技的时刻到了。

“说说你的难处,你的传单我也看了,你再具体说一下。”秦主任语气也缓了几分,还吩咐下属去给她倒杯水。

步萌娓娓道来,她并没有过多描述夏氏对她们母女的苛待,而是重点描述了张蕙兰当初不顾父母兄长的反对,毅然决然嫁给关忠党,伺候婆婆,友爱晚辈,塑造了一个无怨无悔中华好儿媳的形象,然后着重于父母的恩爱,到后来的关忠党受国家号召,奔赴西部修建铁路,最后为国捐躯,又从多个细节侧面烘托了她们母女的苦难和饱受的风霜,为了后续,她还将村子里针对她的流言事无巨细地交代了,就连她和周兴盛的纠葛都隐晦地提了,半遮半掩的,更引人深思。

步萌一直默默垂泪讲述着,语气平淡,没有抑扬顿挫和慷慨激昂,只是让人压抑得窒闷,众人却从其间听出了绝望和沧桑,和她被泪痕斑驳的青春秀美的脸对比,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在场感性的女性们都被步萌的春秋‘演讲’感动了,有些年纪轻的已经微微啜泣。

“你娘真是太不容易了。”

“就是,你们也算是烈士家属了,怎么能这样对待你们呢?”

步萌见好就收,来了最后一句总结:“我知道我今天的行为很偏激,家丑不可外扬,但我真的没有活路了,我不怕死,可是我妈她为了让我不入那个火坑,她都打算和姓赵的同归于尽了,她连刀都藏好了,我这做女儿的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为我断送一生呢?我爸爸知道了,他该有多痛心,呜呜呜呜~”

步萌说完,就好似崩溃般蹲下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秦主任起身抚起了她,步萌忙擦干眼泪,嘴角微微抽动,强忍泪水。

秦主任叹息了一声,似恍惚,又似追忆什么,“女人啊,这一生多苦愁啊!”说着她又拍了拍步萌的背安抚道:“孩子,如果事情真的是你说的那样,我们妇联不会任由你们母女受欺凌的。”

步萌走前整理了下坐垫,又将她填的资料和水杯摆放好,朝众人鞠了个躬才离开。

身后又是一阵感叹,“真是个有教养的好孩子。”

步萌成功俘获了一批人心之后,就回三花村了。已经十一月了,天气渐冷,步萌穿了件外套依旧觉得有点冷。不过,回去后应该还要进行一场火热的撕逼大戏。

就在步萌准备走出镇口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背影,化成灰原主都认得,是当初那个对她欲行不轨的李三树,此刻他正踉跄地往巷道中走去,步萌知道那巷道尽头的拐角是一家私人开的赌坊。

步萌跟了上去,四处看了下,巷道无人,李三树明显喝醉了。

步萌几步上前就朝他后颈一个手刀,就将他给敲晕了,步萌看着这滩烂泥一般的肉,多看一眼都欠奉,扯了他的衣服就将他的头蒙住,嘴巴也堵上了。操起路旁的石块,用力往他右脚上砸去,她力度很巧,角度精准,一击就砸断了,耳边传来沉闷的痛呼声,李三树开始挣扎,步萌没有停留,继续用力砸了几下,确定以如今的医疗技术没有办法治愈之后,就离开了。身后的李三树又如死狗般晕了过去。

对于这种仗着老天给的,比女人强大的力量去祸害女人的男人,步萌更想一枪了结了他,活着也是败类,但想起牛头那句不要滥造杀孽就放弃了。

果然,步萌一进关家,就见家里所有人都坐在大堂里,表情各异,俨然是要三堂会审!

“孽畜,跪下!”夏氏尖利的声音穿刺耳膜而来。

步萌勾了勾唇角,“奶,如今是新社会,改革开放了,不兴这种旧社会地主家的做派,您思想觉悟不高啊!”

“开不开放老娘都是你奶,你敢反抗就是不孝,别说让你跪,就是让你死你也得抹脖子!”夏氏颐指气使,对步萌的话很不屑。

步萌:“……”文化不同,思想不同要如何沟通?!

还没等步萌反应,阴沉着脸的关忠国将一张大字报朝步萌甩了过来,力道很大,步萌都觉得有一阵风刮过,她接着了,手放下就对上了关忠国那双阴鸷的眼,记忆中这个大伯很少对她有什么情绪,原主也从未在他身上找到长辈或者是亲人的感觉,现如今情绪这般激烈倒是罕见。

“这是不是你贴的。”他声如闷雷,很厚重,很压人。

“是啊。”步萌很光棍地承认了。

“雪莉啊,你这孩子小小年纪不学好,怎的学人家造谣?!”曾氏都崩不住人设了,说话都透着股阴阳怪气。

步萌嗤笑,“我报纸上写的那句话是谣言?那你去派出所告我啊!让警方介入调查啊!你敢吗?”

“你!”曾氏被怼得说不出话来,看着步萌风轻云淡的脸,气不打一处来。

“家丑不可外扬啊,雪莉你这是在败坏我们老关家的名声。”刘氏插了句嘴,那眼里是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步萌点了点头,看向关忠国,“大伯,你听,三婶都知道这是家丑呢,您知道吗?”

这话一出,刘氏就受到了好几波目光扫射,下得她立马往后缩,不敢参合了。

“看来你对老关家很有怨气,可你有什么资格,看看你做的事,有哪件为我们关家长脸的?你立刻跟我去厂里道歉,长这么大不知道祸从口出吗?你倒是潇洒了,一嫁人我们就管不着你了,可你不能让你母亲受你连累吧。”

关忠国端坐着,左手握着水杯,大拇指摩挲着杯柄,语气冷然。

哟,还威胁上了她?!

“雪莉哪里必得上大伯,你都能做出卖侄女求荣了这种不要脸的事了,关家还有脸给你丢吗?”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关忠国语气渐高,怒气都快控制不出爆发,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个只有小心眼没什么大能力的侄女,能这样摆他一道,还油盐不浸!

想着厂里人的议论纷纷,看他那鄙视揣测的眼神,要是这件事不解决,他以后有什么威信管事?还如何更进一步?

关忠国见步萌连话都不回就拖着张蕙兰准备进房,脸色黑如锅底,“你当真不知悔改?你就不替你母亲考虑?”

步萌恼了,这老匹夫一而再拿她妈威胁她,真是恶心透了。

“我敢对上你,我就没在怕,你既然要逼死我,我干脆死得有价值一点,信不信我被逼急了就吊死在你厂门口?你别说升官发财,你饭碗都得丢,我倒要看看那赵瘸子领着我的尸体还会不会给你好处!我妈也不劳你操心,我死她跟着死,死了到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这无耻小人。”

说完就带着母亲进了房,张蕙兰一进屋就靠着门板滑落跌坐在地,好似刚才还能站立都是苦苦支撑。

大堂内落针可闻,关忠国脸色清白交错,眼里的凶光明明灭灭。

“杀千刀的贱蹄子,要死要活的威胁谁啊,有本事现在就给老娘去吊死啊……”夏氏反应过来就是一通骂,却也没像往常一猛拍门叫嚣。

……

第二天,步萌早上准备出门的时候,刘氏和关玛丽一左一右地盯着她,看来是夏氏派来监视她的。

“雪莉妹妹,天冷就别出去了吧,要不奶该不高兴了。”关玛丽笑得不怀好意。

步萌没理她绕了过去,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和永无休止的喝骂:“死贱蹄子,这么早要出去撩骚啊,你哪也不准去,给老娘在家老实呆着,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步萌连头都没回,还看见了放在堂前角落的自行车,估计是关忠国心虚,也受不住流言蜚语,今天居然没有骑过去。那正好,便宜她了,去镇上好几里路呢,天还冷!

夏氏追上来就见步萌在推自行车,顿时气得跳脚,那自行车可以说是家里最大的资产了,在她眼里这比关雪莉还金贵,要是摔了碰了她得肉痛。

“你别动自行车,你这丧门星不配,弄坏了老娘要你赔命。”

“就是啊,雪莉妹妹,就算你垂涎这车你也不会……”关玛丽想嘲讽步萌一句她不会骑,毕竟她也很垂涎这自行车,可她知道她是没有资格动的,想着这车以后就是关琳娜的了,想想就意难平。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步萌将车推出门口,潇洒地上车,扬长而去。

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显然比战兢涩然的大伯流畅多了,这这这……关雪莉这货是什么时候学会自行车的?!!

“啊——死丫头,你要骑着我们家的车去哪儿!?”

夏氏惊叫一声就死命追着步萌,她还真怕她骑着跑了就不回来了,那她还不亏大发了?

还别说,她这老胳膊老腿的,不愧是抗战时期能一天百里逃亡的人,步萌都叹服了。但她还是轻松地甩开了,还潇洒地侧摆了一下,激起烟尘,呛了夏氏一鼻子灰。

海阔任鸟飞,夹着寒霜的风都是清幽自在。

步萌在外奔波了一天,回来的时候,张蕙兰也刚到家,步萌早就让她吃了早饭,就带点干粮出去,省得在家受锉磨。

关忠国也回到了,他的脸色比昨天更难看,看着步萌的目光像毒蛇一样。

第二天步萌带着张惠兰一起去了镇上,要摆脱这破烂地方也少不了她。

整个关家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唯一活得自在也就是步萌了,现在夏氏又开始不给她们母女饭吃,步萌也没计较,刘氏做的猪食她也不想吃,反正她在镇上已经吃饱喝足了,她的背包里还有她特地买给张蕙兰的肉包子。

她之所以有钱是因为,步萌一早就从张蕙兰手里接过了原主父亲留给她的钱,那些钱都是关忠党从自己少得可怜的生活费,和难得的奖金中省吃俭用留下的,不多,但暂时够用。憨厚老实的汉子,对拉扯他长大的母亲永远心怀感恩和愧疚,却也是尽自己所能给女儿他能给的,步萌也不知道怎么评价。

终于到了赵瘸子来迎亲的这一天,天还蒙蒙亮步萌就听见了堂外有窸窣的响声,她起身就见到张蕙兰已经起身了,她怔愣地抱着她放在床底的一个竹筐,步萌知道,她的刀就藏在里面。

“雪莉,等一下要是情势不好你就跑,跑得越远越好。妈昨晚听见了,那赵瘸子好像是今天要来,你大伯母都破天荒地早起做早饭了。”张惠兰见步萌醒了,抓过她的手,神色焦灼。

步萌见张蕙兰双目熬得布满红血丝,黑眼圈更是可怖,她也知道她这几天都没睡好,昨晚想必是彻夜难眠。

步萌回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笑容和煦,希望能够安抚她给她力量。

“妈,没事的,相信我好吗?”

一拉开门就见夏氏站在她门口,一副做贼的样子,步萌双手抱立,还没说话就闻到了夏氏一早的口气。

“吓死人啊,一大早就作妖。”

步萌:“……”

曾氏的手艺比刘氏好的多,她如今正端着点心和糖果往桌上摆,还笑容可掬地朝步萌打招呼:“雪莉醒了啊,赶紧洗漱一下,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

她边整理着东西边尊尊教诲,“这两口子过日子那是如鱼饮水,老赵这人啊,虽然年纪大了点,但知道疼人啊,也是有很有丰厚的家底的……”

“这么好,你怎么不让你女儿嫁?”

“我女儿是要考大学的!”曾氏声嘶回道,好似意识到自己反映过激了,边加了句:“都要做新娘子了怎么还开这种玩笑。”

“话不多说,你对我的算计,有一天我会还在你女儿身上的!”步萌很郑重地给出了承诺后深看了她一眼,就转身走了。

关忠国连班都不去上了,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一尊门神一样时刻警惕地盯着步萌,好似担心她会插翅飞了一样。

步萌悠哉地吃完早餐,又将早餐端进屋给张惠兰后,赵瘸子终于来了。

只是他是被警察压着来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人,最显眼的除了妇联的几个严肃刻板的干部,还有一个西装革履挺拔如松的男人,他提着公文包,俊逸干练。他身后那一群跟着凑热闹的村民,被他的光芒秒成了渣渣。

关忠国被这阵仗给弄傻了,他起身,有些迟疑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啊?老赵你今天不是来接亲的吗?”

“关忠国先生,我是关雪莉小姐的律师许文深,这是我的执照。”西装男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下,出示自己的证件。

律师这一词就好似一滴水溅入了烧旺的油锅,刺啦一声炸开,震得村民不清。

事实上197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出台,才从国家立法的层面宣告了中国律师制度的恢复与重建,而如今村里连有电视的人家都少,律师在他们眼里就只是一个高大上,且陌生又遥远的名词,有些有见识的对律师的定义也是港剧里面威风八面的人物。

如今居然有律师来到了他们三花村,还是关雪莉聘请的,他们知道律师是抓坏人的,这是要抓谁?关忠国?

关忠国心思再深也被吓住了,“律师?您…您有什么事?”

“你和夏女士涉嫌私自买卖妇女,侵犯我当事人的人身自由,还涉嫌殴打张惠兰女士,构成故意伤害罪,这是张惠兰的验伤报告,请你和夏女士接受并配合警方调查。”

许文深公事公办,字正腔圆的标准普通话让他的形象蹭蹭地往上长,大有高山仰止之势。

如今信息交流很闭塞,村民大多没什么文化,甚至法律意识浅薄,就夏氏这样的,完全不觉得卖孙女有什么错,他这一大段专业名词和罪名下来,顺着这碾压般的气势,在场一头雾水的人都噤若寒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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