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1 / 1)

人一旦感性起来,心里总免不了会想太多,有那么一瞬间,江纾会把树丛中的人想成是秦墨。

但他心里清楚,那不会是秦墨。

江纾使劲拍了两下脸,迫使自己收起那点微不足道的玻璃心,遂即站起身来。

他的身上全是滚地后沾上的沙土,原本白皙的皮肤被染成土黄色,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历经风霜后归家的旅人。

艾秀从其他村民那听到江纾的噩耗,在江纾还没赶来时就赶紧等在村口。

“艾亓!”见自家弟弟平安归来,艾秀喜极而泣,小跑到江纾身边替他抹去身上、脸上的沙土。

“我没事,姐。”江纾朝艾秀扬起一个笑容。

他抽空往树丛的方向瞟了两眼,刚刚那个人站的位置上此时空无一人,那人在他不注意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江纾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神态自若地移开目光,他并没有告诉艾秀这件事,只是在心里多留了个心眼。

跟着艾秀回到他们的家后,艾秀去打了一盆井水,沾湿毛巾细细为江纾擦拭。

江纾忍下想要阻止艾秀的冲动,绷紧着身体克制自己去习惯她的服务。

这里的女人都以男人为天,她们的臣服仿佛是从血脉中流传下来的一样,深入骨子里的,即便是江纾这种在村里算没用的男人,在她们眼里一样是不能冒犯的圣人。

江纾一开始想要去纠正她们这种扭曲的想法,渐渐地也不得不放弃了。

这种思想根深蒂固,根本不可能会在一朝一夕间土崩瓦解,只能靠外界因素刺激,等她们自己来觉醒。

做得多了,就会跟刚来那会一样,被别人误认为是中邪。

这里的人相当迷信,中邪在这里可以算是最高级别的病症了,除了活活烧死外没有其他救治的方法。

当初若不是靠艾秀嫁人,他能不能撑到现在都是个未知数。

为此,他只能隐忍着。

艾秀是个温柔细心的女人,她给江纾的脚底上过药后,会在鞋子里面再上一层海绵,然后才为江纾套上鞋。

鞋子是普通的布鞋,却非常合脚。他的衣服跟鞋子都是艾秀亲手做的,艾秀特别心灵手巧,做出来的衣服跟鞋子穿在人身上都格外舒服,村里有的妇人为了讨丈夫的欢心,会特意拿食物过来跟艾秀交换。

艾秀的长相也不差,是村里最漂亮的女人,成年之际,有多少男人为争得艾秀争到头破血流,要不是为了救他,艾秀不至于嫁给现如今的丈夫。

她的丈夫就不是个好东西。

从艾秀嫁过来那天起,艾秀再没有过过一次舒心的日子。

有时候心情好,艾秀身上就没有那么严重的伤,可更多的时候,艾秀总是遍体鳞伤出现在他面前。

江纾也会被挨打,只是没有艾秀那么严重。

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弟弟,自己在世上唯一的牵挂,每次那个男人想打江纾时,艾秀就会拼了命把江纾护在怀里,而这种时候男人根本不会停,只会打得更重。

江纾想过反抗,但顾及到艾秀的生命安全就没做了,但他会尽可能挑艾秀不在的时间去见那个男人,这样至少能帮艾秀分担一下压力。

差不多四点钟的时候,艾秀要翻土浇菜去了,江纾就会挑这个时间去那个男人家里,呈上今日的份额。

可惜今天他连箩筐都没能取回来,只能两手空空过去,果不其然,男人的怒火随即爆发,落雨般的拳脚接踵而至。

“小兔崽子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跟你那个姐一个样!”

“看老子不打死你!”

江纾两手抱住头蜷缩成一团,他的眼里一片平静,静静等待着男人火气消散。

过了十分钟,男人大约是累了,气喘吁吁停下来,他长得高大粗壮,喘气声就跟牛似的,因为长期酗酒,他的精神并不好,眼袋几乎要下垮到脸上,浑身散发出难闻的酒味跟臭味。

他趔趄着坐回椅子上,以施号发令般的口气对江纾道:“去,给老子去,没猎到东西就别给老子滚回来!”

马上就要到晚上了。

村子有条不成文的规定,晚上七点开始禁止众人外出。

曾经有人创过先例,结果隔天就曝尸村口。

具体原因各个村民都在避讳,所以至今为止江纾仍旧不知道,但他觉得是跟那个“峷鬼”有关。

可这个男人又怎会在乎他的死活?

在这村子里唯一在乎他生死的除了艾秀就没有其他人了。

江纾可以选择不去,但男人的拳头就会落到艾秀身上,他不是个以怨报德之人,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为了艾秀,他会选择铤而走险。

夜晚的野树丛没了白天的恬静美好,夜色的笼罩下增添了几分恐怖的色彩。

江纾手中只拿了一盏蜡烛,正在摸索着前进,他要找到自己白天丢失的箩筐。

星星火点在偌大的空间里面显得异常渺小,江纾只能借着脑子里所记树木的位置,来确认自己的方位。

这个岛屿并不小,草木占的比例较多,村庄虽然大却没有树丛的三分之一大,因为常常有人走动,从村庄通往海边的树丛危险性会小很多,其他地方的树丛可以称之为森林,那里面有许多野生动物。

晚上人的肉眼视物能力比起动物来要弱上许多,江纾也没有带齐打猎工具,只能谨慎地摸索着前进,确保自己不会误入森林。

索性一路走来安稳无忧,江纾很快找到自己丢失的箩筐以及散落一地的物资,在这些东西旁边,赵六的尸体依然静静地躺在原地。

周围静谧无声,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忽有阵阵凉风吹过,吹在人脸上又冷又酥麻。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偶有一两声细微的声响都能让江纾浑身紧绷。

他虽然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过有些时候他也无法解释自己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就比如现在,他也无法确定这树丛里除了他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重新背上沉甸甸的箩筐,江纾摒弃掉脑中的杂念,想要踏上回程。

蓦地,视线之中出现了一小块黑影,江纾眯起眼想仔细瞧清楚,却见那黑影不见了,恍若昙花一现,但江纾不会认为是自己眼花了,在黑暗中,一切有可能出现的危险都不是错觉,江纾目光紧紧盯着刚刚黑影出现过的地方,右手伸进衣兜里掏出一把他打猎用的刀。

这把刀只用于解剖动物尸体,却无比锋利,只要他反应速度足够快,就能为自己取得逃命的一线生机。

树丛里依然静的诡异。

时间一分一秒的耗着,仿佛是在消磨江纾的精力。

明明已是晚上,人的身体机能会逐步衰减,从而感到困倦,然而江纾却是前所未有的精神。

他不敢有睡意,他怕自己一时的疏忽命就没了。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过后,与江纾对峙的“人”动了!

是在背后!

江纾快速转身,锋利的弯刀迅猛地刺了过去,极近的距离使他看清了眼前黑色的物体究竟是人是鬼。

那确实是个人。

就是今天中午追杀自己的有着浅蓝色眼睛的人!

这个人特别高大,江纾自身的身高已有175cm,却足足矮了这人整个头,江纾目测他至少得有一米九。

弯刀没能顺利穿破这人身体,他的力气非常大,轻而易举就化解了江纾的攻击,江纾发现在这人面前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杯水车薪,不够看的。

可江纾不能放弃,他挣扎着逃脱,没跑几步就被这人又重新拽了回来,这人的手就跟焊铁似的嵌在自己的手腕上。

兴许是江纾徒劳的挣扎惹得男人不耐烦了,他一把将江纾摁在地上,蜡烛应声而落,滚落出几米的距离,彻底熄灭了火光。

黑暗中男人浅蓝色的眼睛如宝石般熠熠发光,可男人的手却在江纾脖子上一点点收紧。

空气在胸腔内不断被挤走,江纾死死抠住他的手,瞪着男人的眼里没有恐惧、没有仇恨,没有卑微的乞求。

只有对生的希望。

这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会有的眼神。

他是全新的。

男人冷漠冰冷的眼中出现了一丁点的光亮,那是种名为兴味的光。

江纾感到脖子上的压迫一下子就没有了,空气争先恐后闯入口鼻中,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填充干瘪空洞的胸腔。

男人突然上手掐住他的脸颊,把他的脸抬高对着自己。

两人的距离不到一指,这样近的距离江纾能更清楚地看见他浅蓝色眼睛里面的纹路,只可惜男人蒙了面,江纾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如何。

两人四目相对,沙哑粗砺的声音在江纾面前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不杀他反倒来询问他的名字,江纾心里奇怪,但为了能保命他还是乖乖回道:“艾亓。”

男人一遍一遍地重复他的名字,似要嚼碎了吞进肚里一样。

江纾心里的怪异感更甚。

这人从头到尾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个疯子。

不过没等江纾细想,男人丝毫不手软地打晕了他。

在昏迷前男人告诉了江纾他的名字。

“我叫古峷,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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