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遇安朝后退了几步,有些难以置信盯着面前的场景。
欧文临死前的那句咆哮，如同突兀的锣鼓声，依然留有余震。
“你就一点没发现吗？你面前的周凉他就是三年前的周凉！”
谢遇安大脑一片嗡鸣,一直回放着这句话。
他俩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谢遇安无数次想过要怎么样手刃凶手,结果没想到这种局面。欧文确实如他心愿,死在了他的面前。
可他却全无复仇的爽快人心与如释重负。
欧文是死了,却给他留下句这么劲爆的话。那句话传达出的讯息,如同飓风般，恨不得将他整个人撕裂。
谢遇安胸腔里无数情绪在冲撞。他都不知道是怎么离开了七号房,等他回到六号房中时，他发现脚步踉跄着,连路都走不利索。
他俩会是一个人吗？
谢遇安心里疑窦丛生。
游戏里的周凉是数据构成的,他明明在第一次见面就检测过了；这个周凉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复刻品,就算是他真的想跟自己开玩笑,也不至于这么久都不承认吧？
可是…可是……三年前……
过去的回忆片段开始在谢遇安脑海里纷飞。
他想起来了，过去的周凉也曾有过让他疑惑的瞬间：
他俩第一次见面，周凉就对他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握住他的手，迟迟不肯松开。他眼里饱含着深情,就仿佛两人相识许久；
在他俩还未熟识的时候，周凉就莫名其妙地知道他爱吃什么，知道他的生日,知道他的喜好；
在那些事方面，周凉表现得过分熟稔，他甚至不用探索就知道他哪里舒服。他每次装作不经意问周凉有几个前任,周凉总是很错愕地解释说，他是他第一个。
……
现在回想一下，这种细节在过去的交往中比比皆是。
谢遇安将手插入头发中,胡乱抓弄着。他心中一片乱麻，思绪万千，完全不知该从何开始整理。
这个周凉他是数据构成的，他没有蝴蝶状胎记，他力气比过去周凉大，他也丝毫没有两人之间的回忆。
可是他的字迹，他的微表情，他的小动作，他会做的事情，全部都跟周凉一一对应。
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遇安咬着指尖，不停来回踱步，心中已如乱麻。
回忆如同万花筒般在他脑中炸裂，就在他思绪纷飞时，一个片段猛地闪回：
他想起蜜月期，周凉和他去芬兰看极光。
他俩在拉普兰德的雪地里并排坐着，身后是梦幻的玻璃穹顶小屋，眼前是苍茫雪地，还有一簇微弱的篝火。
没错，他俩作死，非要在北极区点着篝火看极光。结果光是生火就折腾了整整四五小时，还好有热心的本地人帮忙，不然估计这一晚上光忙活生火都够呛。
火光在两人脸上跳跃着，烘托出油画般的暖黄。谢遇安靠在周凉肩膀上休息，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非要摘掉手套赤手往周凉手套里钻。
周凉侧过脸，眼角眉梢满是笑意，无奈的宠溺化作白雾，打着旋飘散在空中。他反客为主，伸出小手指，将谢遇安的手指紧紧勾住。
“你说，我要是来自未来世界，你会怎么办？”
周凉凝望着广袤无垠的星空，眼里投射着梦幻的星光，貌似不经意般问他。
谢遇安一听就笑出声：“怎么了？《回到未来》看多了？你要是未来世界来的，那我还是奥特曼呢。”
周凉侧头望过来，眼神不知为何有些伤感。但那表情转瞬即逝，很快他便开口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
“切，我就知道。”
“快看！”周凉捏了捏他的指尖，“极光！”
谢遇安顺着他的手势看去，深邃迷幻的星空中，此时蜿蜒出一道淡淡的绿。那极光如同少女轻纱裙摆，在夜空中荡漾。
谢遇安激动间转过头来，却猝不及防撞进了周凉的眼里。他一直没看极光，而是在看自己的脸。
“干嘛呢，快看啊，很快就会消失的！”谢遇安撞了撞他的肩膀。
周凉还是目不转睛盯着他，他的侧脸被篝火烘托得迷幻，他迷醉般呢喃：“还是你比较好看……”
他无语地白了一眼周凉：“又看了哪个狗血八点档吧？好肉麻，也好俗套。”
周凉抿着嘴宛然一笑，他眼里迷了些雪花，鼻尖冻得通红。那个侧脸分外好看。
其实再老套的情话，还是得看什么样场合，什么样的人说。
比如此时此刻，谢遇安怔楞了片刻，不由着了道。他欲盖弥彰地转过头去，脸从耳朵都蓦然通红。
还好那天天气冷，可以解释是被风吹得；也还好他穿得多，脸被遮得严严实实。不然被周凉捕捉到真实的心思，准得被他取笑。
此时，回忆里的周凉那句话，不断在他耳侧回响。
“如果我是来自未来世界的，你会怎么办？”
欧文的话语也在他脑中回响：“这个游戏，只有一人能穿越，他能回到三年前。”
未来世界？三年前？谢遇安不断琢磨起这两个字眼。
他脑中缭乱的画面开始逐渐清晰，一层层云雾缓缓散去，真相逐渐清晰。
就在某一刻，他突然间茅塞顿开，心中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2017年他认识的周凉，该不会，就是2020年从游戏里穿越回去的？
现在仔细想想：蝴蝶胎记、力气不同、身体的构成不一样……这些都是外在的要素……
这些天他和周凉的相处，他难道还没体会到吗？这个周凉他与过去周凉，本质无比接近，接近到他甚至会恍惚，会混淆。
周凉甚至有很多举动，都让他仿佛穿越回三年前，回到那些怦然心动的瞬间。
如果17年的周凉真的是眼前的周凉穿越回去的，真的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吗？
眼前的周凉是他根据过去周凉的形象捏出来的。也就是说，17年至少得有周凉这么个人存在才行。
可他的猜想要成立的话，17年的周凉是未来的周凉穿越回去。这不互相矛盾了吗？
17年的周凉，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难道说，周凉的存在，就是一个首尾相接闭环？就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找不到头也寻不到尾。
谢遇安大脑中的所有筋脉像是雷电劈过，噼里啪啦发出声响。就在这短短的功夫里，他醍醐灌顶般，通晓了这一切。
周凉……周凉！他心中不断念着这个名字，由呢喃演变为呐喊。
他的心情如同过山车般，由低谷重回高地，体内的多巴胺开始沸腾。
谢遇安在房间里如没头苍蝇般转悠，他想立刻马上就找到周凉。
可周凉这家伙偏偏不在客厅，也不在厨房。
谢遇安之前刻意回避他的时候，他总冒出来瞎晃，现在谢遇安迫切想见到他，他却神隐了般，躲在房间里。
谢遇安顾不上敲门，他猛地拉开主卧的门。
周凉站在书柜旁，正用水果刀切着苹果，他看见他冲进来，微微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谢遇安目光停留在他的动作上。周凉将苹果的切成月牙形状，然后用小刀在表皮处削出一个兔耳朵的形状来。
过去的周凉也曾经这么干过。当时他正在和周凉冷战，结果冷战没超过一天，周凉就端着一盘兔子苹果蹭过来，用牙签戳着送到他嘴边。
“干什么？”彼时的谢遇安掀起一个眼皮，没好气地问他。
“阿圆，别生气了，开心点嘛~”
周凉把苹果塞进了他的嘴里，满嘴的清甜令他火气淡去。
当时周凉的脸透着光，笨拙哄着他。谢遇安当即气消了一大半，他无奈着对周凉妥协。周凉笑着伸手刮着他的鼻尖，手指间都是沁人的芬芳。
回忆涟漪荡漾开来，过往散去，现实画面清晰起来。谢遇安凝视着面前的周凉：他垂着头，宛若个做错事的小孩，却做出与过去周凉一样的行径。
谢遇安朝他走近，一步、两步、三步。
他与他距离渐渐缩小，直到谢遇安的眼瞳中盛满周凉的倒影，两人的呼吸交错。
“你……你为什么要把苹果切成这样？”
周凉没有立刻回复他，他用小刀将苹果背面破开，完美地划成一个兔耳朵的形状。他透着光仔细地检查着自己的作品，直到满意才将苹果摆入盘中。
“我知道我完了。”做完这一切，周凉才开口，他的声音低落到谷底，“这次，你肯定不会原谅我了。”
周凉摇了摇头，黑发跟着他的动作摇曳，他笑得有几分苍凉落寞：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现在也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才能挽回一切……”
“但至少……”他用牙签扎起一个苹果，递到谢遇安面前：“我希望你能开心点。”
听到周凉的这句话，谢遇安的眼眶突然潮湿，他喉咙紧得厉害，想要回应什么，张嘴扁桃体就干疼。
哪有什么复刻品？就算外在又诸多不同，可他们的本质依旧是一个人啊！
为什么他这么傻，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人就近在咫尺，他居然硬生生没认出来。还平白让自己受折磨，让周凉受委屈。
谢遇安伸出颤抖的手，在周凉错愕的目光下，抓住了他的手。
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汹涌的情感，眼泪夺眶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相见相认了，阿妈留下来欣慰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