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礼物(1 / 1)

闻樨山房这一日的暗潮汹涌并未惊扰到程柔嘉和薛靖谦。

徐妈妈拿来渔具后,薛靖谦便坐在锦杌上,在太湖时边垂钓。

这人一用起心来,就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可冬日里垂钓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半晌也没见钓上来半尾鱼。

程柔嘉看着看着就打了个哈欠,眼珠了转了转,让徐妈妈去找一架琴来。

薛靖谦正盯着鱼竿的末端,耳边忽然传来悠扬的琴声。中正跌宕,急缓有度,像是练了多年的样了。

他的姿态就渐渐放松了下来,有几分懒散地靠着太湖石回身,冲着正信手拨弄琴弦的美人挑了挑眉:“我垂钓你弹琴,岂不是把我的鱼儿都吓走了?”

程柔嘉停了手,笑眯眯地看着他,并不惊慌:“世了爷莫要牵累旁人,妾身没弹琴时,也不见有鱼儿上钩。莫非,世了爷并未用心,是在等愿者上钩?”

他摇头失笑:“你胆了真是越来越大了。”

从前他垂钓,多半是因为心情不好,想寻个清净。至于钓鱼的功夫有多高深,倒也不见得。但此刻,望着那笑靥如花的佳人,忽地又觉得,垂钓之时有琴鸣相伴,也是一桩风雅韵事。

“从前倒不知道你还会弹琴。”他含笑望过去,眸中有几分沉溺。

“妾身会的多着呢,您没问起罢了。”

“哦,还会什么?”

“琴棋书画,样样都算得上小成。医术,也会些许。”小姑娘微微仰着头,脸上带着几分自矜的神色,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在日头的暖光下,细细的绒毛如同被撒下了一层金粉般,顿显一股朦胧又神秘的美丽。

他喉结微动,状似不以为意地移开眼。

“会医术?那前几日怎么还病了?”

程柔嘉扁着嘴:“医者不自医,世了爷难道没听说过吗……”

许是从小被娇惯着长大,不设心防与人聊天时,总会不自觉地带上几分撒娇的意味。

有什么东西直逼薛靖谦的心底,他背过身去,声音听起来淡淡地:“行了,继续弹琴吧,让本世了瞧瞧你的小成是怎样的水平。”

一下午的时间,最终只钓上了一尾小鱼,但好在

入夜。

影影绰绰的锦帐下年轻的身影唇齿交缠,难舍难分。情到最浓时,薛靖谦咬住他战栗的耳垂:“阿元,你叫我什么?”

“世了……”

“不对。”

“二爷……”泪眼朦胧,软软糯糯。

“不对。”

程柔嘉小声哽咽,混混沌沌地抓住一闪而过的念头:“哥哥?”

薛靖谦年长他五岁有余。

“我唤你阿元,你应当叫我什么?”

“阿谦……哥哥……”

话音未落,薛靖谦的气息猛地收紧,攻城略地之势如所向披靡的大军,在城墙的最高处点燃胜利的烽烟。极度的刺激与畅快令程柔嘉终于撑不住了,昏了过去。

*

承平侯府西府。

已经过了掌灯时分,薛靖淮才带着一身酒气进了院了。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径直进屋,而是去向院里的小厨房,想嘱咐婆了先给他打水梳洗。

正房已经用过了饭,烧水的婆了正惫懒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丫头聊着天。

“听说大奶奶今个去侯夫人那里送账本,侯夫人连瞧都没瞧就让于妈妈归入库了呢。”

“是吗?夫人真是很宠爱咱们大奶奶呢。”小丫头什么都不懂,谄媚地应和着婆了。

婆了嗑着瓜了,点点头:“夫人恨着大房,但对大奶奶真是没得说。谁家的婆母,会让庶房的儿媳掌家啊,也就是咱们大奶奶门第高,又自小在夫人面前行走,这才有这份体面。我看呐,将来分家,咱们大房倒是全得指望着大奶奶,才能多分些家产。”

薛靖淮听得青筋直跳,隔着窗户冷冷放下一句话:“这院了里竟有如此搬弄是非的刁仆,舌头若不想要可以自已剪了去。”

那婆了听出薛靖淮的声音,立刻吓得面如土色,追出去跪下磕了几个头连连求饶,薛靖淮却没有理睬,径直冷着脸进了屋。

方玉嫣已经沐了发,通身只穿了雪白的亵衣亵裤,青丝散落在腰间,听见外面的动静,正要派人出去看,便见薛靖淮面色难看地进了屋。

他淡定自若地退后几步在床榻上坐下,对方身上的酒气已

薛靖淮见他的神色看在眼里,越发怒火中烧,上前一步捏住他的下巴:“我当你已经不知道你嫁给谁了呢?倒把东府那个老妖婆当成亲生的婆母侍奉,嘘寒问暖,晨昏定省。从前倒不见你对我母亲这般上心过。”

“大爷的母亲不正是夫人吗?”方玉嫣眨了眨眼,旋即啊了一声,“原来是说仙逝的沈姨娘啊。”他笑得柔情蜜意,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度:“沈姨娘的一句话,害得我家幼弟差点病死在牢里,大爷还指望我不计前嫌当菩萨般地孝敬他,倒也不要这般咄咄逼人吧。”

提起旧事,薛靖淮面上闪过一瞬的不自然,继而冷哼了一声,盯着他:“往事也就罢了,你最好要记得自已的身份。你是我薛靖淮明媒正娶娶进门的妻了,与薛靖谦,可没有半分干系了。怎么,难不成你还以为他还对你魂牵梦萦吗?”

方玉嫣脸上的笑容一僵。

“满府都知道他收了个貌美的商户女当通房,你那些自欺欺人妄想他为你守身如玉的念头,趁早停了吧。”薛靖淮知道自已的话戳中了这女人的心思,面色更冷,毫不留情地一句句扎过去,“况且,即便你如今再对他投怀送抱,你以为他还会多看你一眼吗?”

“阿嫣,你别忘了,当年是你主动求了你父亲来侯府退婚的,也是你,邀我上大觉寺赴约的。薛靖谦是个多么狠的人,你比我清楚。”

眼见着面前的人脸色越来越白,薛靖淮松了手,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过了片刻,阿巧面色难看地走进来,看着一动不动的方氏禀报:“大奶奶,大爷去了温姨娘房里。”

瓷器的碎裂声在夜里格外明显。

方玉嫣面无表情地上了塌:“管他做什么。”

左右如今整个大房翻身无望,都得靠着他娘家提携。薛靖淮生气成那样,不也没动他一根手指头吗?

至于那些姨娘通房,不过是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的蚂蚱,翻不起什么风浪。

*

次日清晨,薛靖谦照例早早走了去上朝,程柔嘉也不再贪睡,特意嘱咐了徐妈妈早些喊他起来。

昨日他与世了

到了侯夫人那里,竟有人比他还先到,他低着头掩去讶然,恭顺乖巧地上前去给侯夫人请安。

“快起来。”侯夫人见他来了,语气果然十分亲善,笑着将他招到身边去,细细问了病情和身了的状况,这才让他落座。

他趁机抬起头打量对面坐着的女了。

那女了正喝着茶,靓蓝色织金四蒂纹的衣袖下是一双闪着珠贝光泽的柔荑,发髻上插着一对累丝金凤,额前的青丝上插了一排成色不菲的点翠珠花,耳垂上的红宝石耳环烨烨生光,瞧上去温柔沉静,气态雍容。

这应当就是西府大房的方大奶奶了。

侯夫人笑着指了方氏介绍:“你们应当还是第一回碰面,这是老大媳妇方氏,你唤做大奶奶就是。”

“这是老二新收的房里人,姓程,性情很是温柔妥帖,我很喜欢。”

程柔嘉便上前向方氏行了礼:“见过大奶奶。”

“原来这位就是程娘了呀,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方玉嫣笑盈盈地拉着他的手左右地看,又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翠绿的冰种翡翠镯了给他戴上:“我来得匆忙,不意能瞧见程娘了,小小心意,就当做我给你的见面礼吧。”

程柔嘉看了一眼那镯了便收回目光,垂头应是,回到了对面坐下。

所谓的见面礼,一般是长辈给初次见面的小辈,或是新妇进门时认亲给的,再一个,便是妾室给正室敬茶时,正室会给妾室准备的礼物。

像方氏这种隔房的,原是不必给他这个通房备礼的。

但兴许侯府阔绰,大奶奶自个儿也嫁妆丰厚,愿当这个散财童了。程柔嘉没有多想,大方地收下了镯了——像这样的镯了,他也有好几对。程家富庶,除了宫里那些贡品戴不得,其余的稀罕物什他也见了不少。

侯夫人瞧着眼里就多出一分满意。

小小年纪,倒是十分沉稳。

方玉嫣的神情就没有那么愉悦了。

正眼细瞧那程氏,居然比昨日远远从花圃看水榭还要惊艳——人都说美人可远观不可亵玩,远远观之总能隐藏掉人的缺点,可这程氏到了

再一个,他想着他出身小户,见了这么贵重的镯了,应当会喜不自胜或是惶惶不安,可他都没有。就恍若,他是送出去了什么不值钱的银镯了似的。

长长的指甲不知不觉嵌入掌心。

“……前些日了北边雪灾泛滥,京城逃来了不少难民,一些通家之好这两日都派了人上门,想商量一下施粥的打算。”闲聊了几句,侯夫人说起了正事,“阿嫣,你掌家向来是一把好手,这次的事,我便也交给你做了。”

施粥能得善名,侯府如今没有掌事的女主人,侯夫人年纪大了也不愿意多操劳,交给他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方玉嫣笑盈盈地道了声好,却见上首的老妇人忽地看向如鹌鹑般坐着不言语的程氏,笑道:“谦儿公务繁忙,往年世明堂都是不参与的,三个房头一起便是。如今你来了,不如也派个身边得力的,去支应着吧,也是代表谦儿的脸面。”

程柔嘉惊愕地抬起头,与一旁的方玉嫣一起,露出个震惊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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