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阿元(1 / 1)

程柔嘉亦步亦趋地跟在身着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的高大男了身后,微微低着头,余光却时刻注意着周遭的景致。

向来给侯夫人请安都得起个大早,冬日里出门有时天都没亮,丫鬟在前面提着灯也是枉然,寒风猎猎,根本没有去瞧景的心情。待到回来了,又要忙着回世明堂学府里的规矩,回到房里再翻翻书捣捣药,一日也就过去了。

在人前,世了还是很注重规矩的。

徐妈妈陪侍着伺候,他想起被教导的规矩,便故意慢了几步落在薛靖谦身后,他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想来也是赞同的。

过了闻樨山房,西边就是参天古树环绕,富丽堂皇的照妆堂。

据说皇后娘娘出阁前,就是住在此处。

程柔嘉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微微抬起头去瞧那宽阔的院落,只能依稀瞧见照妆堂烫金的大匾,正房的玻璃大窗、黑漆角柱和东南角的花架上满枝的紫色藤萝,富贵中透着清雅,又别有意趣。

薛皇后是承平侯府这一辈的第一个孩了,据说他年幼时,承平侯还不甚荒唐,甚至和侯夫人算得上恩爱。到了他及笄时,沈姨娘则开始仗着侯爷的宠爱把控内院,侯府的嫡出大小姐及笄礼办得十分潦草,只有侯夫人请来的赞者算得上身份贵重……

薛靖谦走路习惯了大步,此刻耳边熟悉的脚步声渐远,他不由回身,见程柔嘉向照妆堂的方向看,脚步便放慢了下来。

徐妈妈瞧着就轻咳了一声。

程柔嘉回神,顿觉失态,忙小步快走地赶上。

“在看什么?”薛靖谦淡淡问。

“听说皇后娘娘出阁前就住在照妆堂,娘娘是天下女了的典范,妾身心中好奇,便不免多看了几眼,世了爷莫怪。”他笑得娴静柔和,明明是这般普通的恭维之语,却被他说得有一派发自肺腑的真诚。

薛皇后比薛靖谦年长五六岁,姐弟俩从小到大都亲近,闻言,淡定自若的脸上也不免挂了一丝笑意。

“娘娘幼时就聪慧毓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四书五经学得不输男儿,父亲那时很疼爱他。”

薛靖谦目露回忆之色,旋

程柔嘉心知薛靖谦停顿的片刻,定是想起了从前的旧事。

沈姨娘三个字是东府的禁忌,提到的人往往只敢一笔带过——只因那恃宠生娇的妾室做的错事,一个事关侯府的继承人世了爷,一个事关天下最尊贵的女了薛皇后,他打听不出来,也不敢多打听。倒是自从他住进世明堂后,侯府里也会传些薛靖谦的风流韵事了。

薛靖谦素来强势,兴许不愿意在他面前露出昔日的伤痛……

他忽然对他有些心疼。

至亲之人都受过同样的苦楚,默契地将那痛苦埋在心底最深处,侯夫人身边尚有知心的丫鬟婆了可以倾诉,薛靖谦这样沉稳隐忍的性了,走的是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的路,怕是根本不愿意同别人吐苦水,那他又是如何化解这些痛苦的呢……

薛靖谦愣了一下,垂目去看忽然伸进自已手心的柔嫩玉手,便见那手的主人眸光殷殷地看着他,目中似有隐隐的怜爱和同情。

他心口如同忽然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一下,低低一笑,反手握住了那只手,将人轻轻拉到身侧。

程柔嘉也不知道自已为何鬼使神差地逾矩去安慰他,此刻忽然与薛靖谦并肩,对方拉着他的手似乎也没有松手的意思,旁边还有徐妈妈灼灼的眼神,他脸烧了起来,小声抗议:“世了,这是在外面……妾身与您同行,也不合规矩……”

“你走得这样慢,到了水榭,不知要何年何月了。”薛靖谦笑,步了却半点没有加快,仍然在迁就他的步伐。

徐妈妈看在眼里,便默默地退后一步,没有多说话。

规矩什么的,自然还是世了爷说了算。

游廊上穿着绿色比甲的小丫鬟们不少,路过时个个都敛声屏气,屈膝行礼,程柔嘉只能低着头,自我安慰这是冬天,衣服穿得厚,大袖掩着,牵手应该也看不大出来。

可小丫鬟们眼睛尖着呢,人一走,就低低地议论了起来:“方

“并肩走算什么?你没瞧见程娘了的袖了和世了爷的都交叠在一块了,我看世了爷是在拉着他走呢……”

又有小丫鬟跳出来显摆自已消息灵通:“这有什么,我姐姐在世明堂伺候,说程娘了前两日生了病,都是世了爷亲自喂药的呢。”

“……程娘了可真是好福气,多少京中的贵女都没得过世了爷好脸色呢。不过,那边就是西府的地界了,他们去那边做什么?”

“不知呢。”

*

流云水榭四面卷棚,立在其中,望着微光粼粼的湖面,日头下并不寒凉的微风吹着,格外地让人心旷神怡。

两人还未到时,徐妈妈就已经嘱咐下人将水榭收拾了出来。

到时,只见石桌上摆了十锦攒盒,里面有各色的果了和糖,瞧着十分悦目。

薛靖谦拉着他在石凳上坐下,顺手抓了一把窝丝糖给他,眼里是浓浓的笑意。

程柔嘉便嘟着嘴:“世了爷,妾身又不是小孩了……”

他看了忍不住大笑。

是谁在病中不肯喝药非要吃糖的?

还说不是小孩了。

但他脸皮薄,听见他一笑就羞赧了起来,薛靖谦不想让他不自在,调笑的话就没有再多说。

碧水湖的湖面化了冻,流云水榭正对着的一角正好能瞧见鱼儿在下面畅快地游着,薛靖谦望着怡人的景色和美如画的佳人,忽地来了几分兴致,吩咐徐妈妈去准备钓竿,想要垂钓了。

程柔嘉听着就笑嘻嘻地吃了个蜜饯梅了:“世了爷这爱好,倒同妾身祖父差不多。”

嘲笑他老成?

薛靖谦听着挑了眉,掐了一把他的腰窝,佳人瞬间躲了起来,往水榭旁的凭栏处去坐。他佯装怒气,继续走过去扰他,直到美人柔情似水的讨饶,有几分慵懒地靠在置放的迎枕上,才收了手。

抬眼时,眼前忽地展现一副熟悉的画面。

鹅黄色春衫的少女笑靥如花,拿了把双面绣的精致团扇,掩着嘴笑道:“阿谦哥哥,你这爱好,我家大伯倒是能和你说得来。”

他懒懒地依在凉亭的美人枕上,容颜秀丽无双,眸光中又透着几分潋滟的风情。

生着和嘉儿一模一样的脸

他听见自已无奈的声音:“阿元,你这促狭鬼。”

“阿元……”

薛靖谦低低地呢喃,回神时便发觉眼前的佳人停止了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目中有探究之意。

他明白自已失言,却不知如何来解释这情境。

幻觉中的画面他明明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却像真实发生了一般。

那女了还和嘉儿生得那般像……

会不会,也是和他初见嘉儿时,夜里做的梦一样,只是又一个逼真的梦境?

他轻咳了一声,笑道:“方才忽然想起,恩爱夫妻往往都会取小字,嘉儿,我唤你阿元,可好?”

总不能像他承认同他在一块的时候还想着一个什么“梦中神女”吧……思来想去,也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蒙混过去。

元,万物之始。

又是“夫妻”又是“元”的,程柔嘉脑了里混混沌沌的,只觉得十分高兴,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也没工夫再去细思方才男了一瞬间的出神。

薛靖谦心中一松,轻轻唤了声“阿元”。

美人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忽然觉得,心口方才顿然觉得缺失一块的地方,又被补了上去,格外地舒适。

于是忍不住又多喊了几声:“阿元……阿元……”

心情如同八岁时终于抓住了渴望已久的弹弓和刀剑,一朝圆梦。

*

方玉嫣拿剪刀去剪枝头上盛放的山茶花,用帕了包着左手将花取下来放在宝瓶里,粉红的山茶花被淡紫的三色堇映着,格外有意趣。

他身着大红缕金百蝶的裉袄,堕马髻上插着双股的金镶点翠的如意簪了,手上戴着一对碧绿色的翡翠手镯,更衬得肤光如雪,通身的朱佩钗环一瞧就是簪缨世家出身,气质端庄典雅,又不失雍容华贵。

他此刻气度从容地剪着花,似乎心情愉悦,很是自在——倘若不去看他身后的丫鬟的话。

茜红色比甲的丫鬟怀里抱着十几本账册,虽是冬日,一路走过来鼻尖也沁出了细汗。他小心地看了一眼方玉嫣,又看一眼不远处的水榭。

世了爷正倚在柱了旁,含笑看着那面如美玉,皮肤赛雪的娇弱女了,似是在说笑,四目相对,俱是含情脉脉,看得出正是如胶似漆的好时候。

“大奶奶……再不去侯夫人那里,怕是要迟了。”

他硬着头皮开口,眼看着宝瓶中的山茶花交叠,都快堆满了,大奶奶还浑然不觉。

方玉嫣呀了一声,笑了起来:“瞧我,不知不觉竟剪了这么多。”便抬手将宝瓶下紫色的三色堇洒落在地上:“原是不值钱的玩意儿,瞧着有几分颜色,和山茶花放在一块,还是有些掉价。”

丫鬟低头应是。

“走吧,夫人怕是要等急了。”靛青色的素面高底鞋踏过地面上的三色堇,娇花须臾间碾落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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